我眼中的皮娜·鲍什
张平
通常国人覌舞，看到心悦处赞一声：“太美了！”这就是好舞蹈。可皮娜的舞作会摧毁你的覌舞经验，颠覆你的审美习惯，让你从眼睛到肌肉，从神经到灵魂都得到彻底地清洗和震撼！你只会说出这几个词：“震惊”、“心碎”、“令人窒息”！她总是以痛彻心扉的方式控诉着、表达着人性的残暴、现实的冷酷、人生的孤苦。这就是被称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最具艺术创新精神的德国舞蹈家皮娜·鲍什！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是在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学习期间，从晓钟院长口中得知这位舞蹈家和她创立的“舞蹈剧场”。于是到处寻觅她的资料，关注她的作品。第一次看到她的舞蹈作品是《穆勒咖啡屋》Café Müller (1978) ，哇！“ 舞蹈剧场”原来是这样！”
《穆勒咖啡屋》Café Müller (1978 全剧）
一群舞者在舞台上用他（她）们的肢体结合舞台的种种手段表现着一个又一个的意念。他（她）们有时跳舞，有时完全是生活状态的走来走去；有时很美，有时却极其残暴，看得我惊心动魄！后来又看了她的
《春之祭》Frühlingsopfer (1975)
《康乃馨》Nelken (1982)
《俄耳甫斯和欧里狄克》Orpheus und Eurydike (1975)
越看越让我欲罢不能了！
世界这样评论她：“爱情和恐惧、渴望和孤独、挫败和恐怖、女性受到的剥削、童年和死亡、回忆和遗忘。皮娜·鲍什，一位超常敏感的女性艺术家，以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现代社会的弊端与人类面对的恐惧。她一生都在为对抗恐惧而舞蹈。”
皮娜的舞蹈是破坏性的。她用纯净的心灵、肮脏的肉体、满台的鲜花和绿地、真实的泥土和垃圾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的威力发出的震撼力，却是无与伦比的！
我不禁要问，她为什么这样舞蹈？她说：“我跳舞因为我悲伤。”所以才有《春之祭》中成为祭品的美丽女孩在众人冷漠的目光注视下跳舞直至死亡！
所以才有《穆勒咖啡屋》Café Müller (1978)里无数次想抱紧男人却被男人重重摔向墙壁的可怜女人！所以才有被践踏的鲜花绿地、被黑土垃圾污染了的衣裙、被拖曳、推倒、砸下的桌椅！
皮娜·鲍什创立的“舞蹈剧场”，更是一种跨越艺术美学的藩篱，清算我们的观舞习性，以独树一帜的舞蹈新语言，影响着整个世界的崭新的剧场演绎形式。她的前卫的理念和随心所欲的表现手法，以及大量综合舞蹈和戏剧的元素，任意运用的舞美设计和舞台上的道具，创造了最大自由的舞台空间和最具冲击力的表现形式。我曾经在澳大利亚现代舞团作访问学者时，对舞蹈剧场做过考察。这种演绎形式在我们的固有观念中被认为不是舞蹈！因为演员们在表演中可以跳舞也可以不跳，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可以是舞蹈的，也可以是戏剧的，还可以是生活的形态，甚至任何艺术形式与艺术语言都可以进入其中。
皮娜·鲍什的创作和编舞法更被人们神话般的传颂着。被称为“舞蹈剧场的女祭司”的皮娜，头顶上总是闪烁着神秘的光环！
她说：“我在乎的是人为何而动，而不是如何动。”
她认为，舞蹈动作总是来自什么别的地方，而不是来自舞者的手臂、腿脚和躯干。
所以，她创作初期总是提问，她这样陈述自己的创作：“我会提上几百个问题，舞者们会作出回答，从中找到某种东西，各种不同的东西和想法，我们会尽力记下来再作推敲。”
我称这种方法叫“提问创作法”。我在四川大学艺术学院舞蹈系任教期间，用这个方法引导学生创作了现代舞《昂起倔强的头》。那是9·12汶川大地震发生期间，我和学生们每天守着电视观看地震区传回的消息和画面。我向学生提问“你印象最深的画面是什么？”“你的心里感觉到什么？”等等。学生们谈到了很多画面，但说得最多的是那只从废墟里伸出的孩子的手！于是我们就从这里开始了我们的编舞。
我们用身体累积成地震废墟，一只手从中伸向天空；一个同学围绕着废墟奔跑；一个同学呆滞地守望着夷为平地的家园；另一个同学疯狂地扑向废墟，拼尽全力地用手刨着废墟；模仿废墟的人体滚了下来，又突然静止；那一张张脸、瞪着的眼睛、大张着的嘴上写着惊讶、恐惧和悲哀！
舞蹈的发展沿着学生们的各种想法推进，当他们被恐惧和悲伤笼罩得紧紧拥抱在一起时，我将原有的大提琴独奏曲换成皮娜曾用过的《春之祭》后半段节奏强劲的乐段；同学们感受到音乐中的力量，一个个慢慢地抬起了头；我大声提示道：听从你内心的呼唤，让身体尽兴地舞蹈吧！
接下来的舞蹈让人震惊，那力量直接冲击每个人的灵魂！当音乐戛然而止时，课堂变成了凝固的造型；学生们的脸上汗水、泪水流淌在一起！许久许久我们谁也没动，无声的感受着这一切。真的，舞蹈动作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你的灵魂深处！这就是皮娜·鲍什给我们的启示！感谢皮娜！
作者：张平
五棰半 Independent Pitch
无形音，无疆乐；无定法，无定意；无处不乐，无处不音，想象与知感合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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