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造车败局考：尴尬上饶 策划（上饶汽车制造）

作者：杨梅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继梳理了南京、如皋、南阳几个地方折戟新能源造车的故事后，本期“商业人物”把目光投向了上饶。

上饶是位于江西东北部的一个地级市。尽管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北接安徽、东联浙江、南挺福建），且水资源以及矿产资源丰富（域内有信江及其支流且靠近鄱阳湖），但长久以来上饶都是一座寂寂无名的城市。它的地貌以丘陵为主，以传统农业为第一支柱产业，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缺乏高端制造业。

正是急于产业转型升级之故，这座中部小城近些年豪赌起了“汽车梦”。自2013年至2019年，6年时间，上饶共引进了汉腾汽车、中汽瑞华、爱驰汽车等六个整车项目。按照规划，上饶将拿出615亿元进行投资，到2023年左右最终实现120万辆的汽车产能、1500亿元的产值，同时吸引落户300家零部件企业，把上饶经济开发区打造成为“江西汽车城”。

这些令人热血澎湃的数字并没有诉诸现实。上饶雄心勃勃的计划接连受挫，目前已有近半项目步履维艰、几近破产。

壹

第一个落地上饶的汽车项目是汉腾汽车，时间为2013年11月。

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一个好项目——它背靠着一个实力不俗的企业铁牛集团。铁牛集团创立于1992年，旗下拥有安徽铜峰电子和众泰汽车两家上市公司。在国产车不是很盛行的年代，众泰汽车曾凭借着一款“保时泰”火爆大江南北，拥有整车生产、销售、运营的经验。

为了引进这个项目，上饶可谓是诚意十足，提出全力打造江西省内“流程最优、收费最少、成本最低、效率最高、服务最好”的国家级经开区。

汉腾汽车方面画的“饼“也很大，落户前，它许诺将为该市带来16亿税收、252亿营收和5000个就业机会。要知道，2013年上饶市全年地区生产总值（GDP）才刚突破1400亿元大关。大力度调整产业结构，工业经济转型升级，成为上饶彼时最大的发展使命。

双方一拍即合。汉腾汽车由此成为当地通过招商引资引入的第一家乘用车整车企业，并在当地总投资137亿元先后建起两大基地，总产能35万辆/年。

接下来是中汽瑞华。2016年，作为上饶市招商引资的首例重点新能源汽车制造企业，中汽瑞华被定位为上饶实现“两光一车”（ 光伏、光学、汽车）战略发展的重点扶持企业，计划投资31亿元建设中汽瑞华新能源汽车产业园。

当年2月份，在与江西中汽瑞华签订一系列招商引资协议后，上饶经开区管委会很快履行了包括资金支持在内的招商引资协议义务，如建厂房、购买设备、收购相关整车制造企业。江西中汽瑞华也表示，一个月后便完成原协议约定的480亩土地的设计并准备开工。

紧接着是爱驰。爱驰汽车成立于2017年2月份，由曾在奔驰、奥迪、沃尔沃担任高管的付强创立，高管团队多为传统车企人才。成立1个月后，爱驰上饶工厂便开始动工建设；2018年2月，爱驰汽车上饶工厂封顶；2019年4月，爱驰汽车首款量产车爱驰U5开启预订，并于2019年12月正式上市。

而后是重庆长安跨越、吉利新能源商用车、博能商用车，至2019年，上饶已经聚集起六大整车企业，以及发动机、电池、电控等核心零部件为主的70多个产业链项目，建成3个汽车零部件产业园。

贰

在上饶汽车产业招商蓝图中，上饶经开区管委会及下属国资公司充当着重要角色。为促进项目招商落地，上饶经开区招商局专门成立了汽车产业办，并设立了振兴发展云济一号、爱车新能源、汉腾新能源、中汽零新能源等11只产业子基金。

工商资料显示，汉腾汽车的股东方后来有所变动，但是当地政府一直没有退出。爱驰汽车在成立初期，就有上饶经济技术开发区爱车新能源汽车产业中心资金，持股高达66.67%。

为了能拿到新能源产业的入场券，上绕可谓是不遗余力，土地给的十分丰厚。除此，上饶还围绕这些车企规划打造了多个配套项目。其中，仅新能源汽车核心零部件产业园便占地约1000亩，投入约36亿元。

不过这场气势如虹的造车运动，很快陷入了泥淖之中。先是中汽瑞华项目陷入一地鸡毛。据报道，项目落地仅3个月之后，中汽瑞华便和上饶经开区因土地置换问题发生了矛盾：上饶经开区管委会变了意向，将原协议约定给江西中汽瑞华的480亩土地转让给了汉腾汽车，并置换了另一宗1005亩土地给中汽瑞华。这成为了双方矛盾的开始。

2016年12月，为推进项目的进度，上饶经开区管委会同意江西中汽瑞华收购具有整车制造资质的全资子公司——江苏友谊汽车，但要求暂用前期投入的基建资金支付。双方陷入了僵持。

2019年11月，上饶经开区管委会拿出了解决方案：提议将江西中汽瑞华的资产转让给上饶经开区管委会的国有平台公司——江西云济投资有限公司，转让总价款6.6亿元，然后由平台公司以银行资产并购的方式进行融资。可这一方案不仅没解决问题，还让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江西中汽瑞华表示，至今未收到上饶经开区管委会国资平台的资产转让款，而对方给出的理由是资产转让款用以抵扣前期投入的资金。

2021年8月下旬，这个“烂尾”了五年的项目直接对簿公堂。

汉腾汽车的项目，同样不如人意。2016年，汉腾首款SUV车型X7正式上市；2017年，汉腾第二款SUV车型X5正式上市。凭借这两款车，汉腾2017年便实现了6.2万辆的销量成绩，被业界称之为“黑马”。

但上饶和汉腾没想到的是，局面说变就变。2018年下半年，中国汽车市场开始动荡，汉腾汽车的销量开始骤降。2018年年底，汉腾二期项目如期完成，前后两期计划总产能达到45万辆。可现实是：整个2018年，汉腾的销量才3.6万辆。

一开始，汉腾及上饶政府都没有放弃积极自救。上饶经开区相关工作小组入驻汉腾督促公司优化运营。汉腾开始裁员，以图降本增效。但疫情的接踵而来，打破了这一期望。2020年，汉腾汽车的经销商相继退网，生产制造停摆，库存车被经销商拉去抵债，公司运营举步维艰，自当年8月公司开始放“高温假”，此后一直停工停产、员工被拖欠工资。

叁

爱驰汽车的命运同样不济。

爱驰汽车，一度被外界贴上“最靠谱”造车新势力的标签，项目总投资133亿元。2019年，通过重组江铃控股，爱驰汽车获得造车资质，成为最早一批实现量产交付的新势力。资料显示，其位于江西上饶的工厂年产能为15万辆。

但遗憾的，它在市场上的表现十分一般。数据显示，2020年爱驰汽车在国内的销量仅为2600辆。2021年，太平洋汽车网数据显示爱驰汽车累计销量856辆。

爱驰汽车曾公开表示“不缺钱”。天眼查数据显示，成立至今，爱驰汽车共完成9轮融资，融资总额已近百亿元人民币，融资方不乏宁德时代、滴滴出行、腾讯投资等明星机构企业，其中最近一期融资在2022年11月。

但迟迟没有爆款产品出现，再多的融资也会耗尽。今年4月份，爱驰汽车传出欠薪传闻。据媒体报道，爱驰汽车已经延迟发放了今年3月份的员工工资。

接连三个项目遭遇挫败，上饶成了人们眼中激进转型的负面范本。不过，它并没有放弃“自救”。

汉腾汽车遭遇困境后，2021年6月上饶市政府与长城股份签约，长城汽车整车及零部件基地项目正式落户上饶经开区。随后，长城汽车接手了汉腾汽车二期工厂。

与此同时，中汽瑞华投资31亿元建设的中汽瑞华新能源汽车产业园，也变更为了“上饶吉利星际新能源商用车有限公司”。吉利星际新能源商用车项目，于2018年1月签约落户上饶，同年7月开工，2021年的7月份，吉利商用车上饶数智工厂正式投产，吉利商用车旗下新能源品牌远程汽车轻卡产品远程星智也在这一工厂上市。

上饶市期望借助引进外部优质资本，重新盘活自己已近飘摇的汽车产业梦。

肆

谈起上饶的造车梦，绕不开江西省的整体发展规划。在社交媒体上，江西被戏称为“最没有存在感”的省份。甚至有人调侃，世界最强的经济圈就在中国的“环江西经济圈”，环江西周边六个省会城市（广州、福州、杭州、合肥、武汉、长沙）GDP全部进入“万亿俱乐部”。在一众重磅邻居旁边，江西则有些黯淡无光（南昌的GDP曾一度不足邻居们的一半）。

产业和项目成为江西最渴望的东西。带着风口气息，又有高新技术加持的新能源造车行业，暗合了江西强烈的经济转型升级决心。

资料显示，2015年至2017年底，江西省新能源汽车投资规模达1260亿元，产能布局达到215万辆。按照江西省2018年的汽车产业发展思路，整车以南昌、赣江新区为核心，以上饶、赣州、九江和赣西（宜春、萍乡）四个片区为重点，着力建设“一核四片”新能源汽车整车制造集群。

至2018年底，江西共引进了近18个新能源汽车项目。2019年，国家发改委一度点名江西省的新能源汽车投资过热。

上绕的造车运动，不过是整个江西省新能源热的其中一环而已。狂飙激进的过程中，也不止上饶这一个地域的造车项目遭遇困境。像是南昌的江铃控股、赣州的昶洧新能源汽车和绿驰汽车等，也皆纷纷失利败北。

目前，随着新能源汽车行业淘汰赛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地方造车项目进入了出局时刻。江西省以及上饶市的汽车梦，正在面临大考。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