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荭菲(唐荭菲中国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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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我在KTV里打工,没想到遇见了前男友。

他恳求我不要分手,我咬了咬牙狠心甩开他。

可是后来他消失了,不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1.

包厢里的酒水刚上,就有人端了杯啤酒,拦在我面前,“美女,喝一杯怎么样?”

我拿托盘挡在身前,“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要工作。”

“急什么,留下来陪我们哥几个,不也是你的工作吗?”

我摆出职业假笑,秉持着基本的礼貌答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是正规娱乐场所。”

“管它正规不正规,先把这杯喝了再说。”

对方伸手就要揽我的腰,我侧身避过,顺势绕到门边,结果一旁又冒出个人挡住我的去路。

“妹妹,别扫兴啊?”

我进退两难,只好把目光投向简修

他端着酒杯一口接一口抿着,并不看我,仿佛全然不认识我这个人。

好吧,看来还得我自己想办法。

虽说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但他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稳坐在沙发上的人喊道:“简修同学,能请你的朋友们不要妨碍我工作吗?”

这话一出,拦着我的两个人都望向简修,“修哥,你认识她?”

可能是坐不住了吧,简修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说:“放她走。”

旁边两个人让开路,我看见简修放下酒杯起身,往门这边走来。

我愣在原地,下意识就把托盘挡在身前,结果他只是走到屏幕前点了首歌。

我环视了一屋子姿态各异的人,女的少一个,难怪要费心尽力的要拦下我。

推门出去,我跟平常一样穿梭在装饰华丽的各个包厢之间,给客人添酒加单。

走廊香槟色的玻璃镜内映出我的身影。

头发盘在脑后,妆容是领班帮我化的黑色眼线加大红唇,领口大开的白衬衫下摆塞进黑色包臀裙里,脚上是我自己从橙色软件上淘来的几十块钱的高跟鞋,看起来风尘又廉价。

“还有两小时下班,坚持住!”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笑。

路过一个包间门口,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我拽了进去。

黑暗中沉重的喘息混着熟悉的气味将我包裹,双手被禁锢,视线被剥夺,只能仰头任由他索取。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久到我腰肢瘫软,近乎窒息。

“简修。”

他终于松开我,我靠在他身上,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双腿几乎站立不住。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简修捞起我,坐在了皮质沙发上。

而我,依着先前的姿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像濒临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息着。

“笨,呼吸都不会。”

我往他胸口轻轻锤了一下,他笑得更开心了。

他的手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似乎在给我顺气。渐渐地,我感觉那只手在向下游移,从背到腰,然后坏心眼地捏了下我的屁股。

“你!”

我猛地坐直身子,狠狠瞪着他。

简修一脸坏笑看着我说:“这身衣服不错,平时倒没看出来我们家妙妙这么有料”。

他的手回到我的腰上,视线停留在我胸前。

那里扣子大开,一片好风光。

“流氓!”

我捂住胸口,从他身上起来,背对着他把衣服整理好。

“我还要工作,你自己玩吧。”

说完我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回怀里。

他的嘴唇蹭过我的耳垂,痒痒的,让我禁不住发颤。

他说:“为什么和我分手?”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妙妙厌倦我了?”

“对,腻了。”

我明显感觉到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一僵,而我顾不了那么多,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包间。

2.

简修是我的男朋友,就在一周前,我跟他提了分手。

我们的恋情很普通,相遇也很普通。

就是我在图书馆后面的长椅上啃着馒头背单词时,他正好骑车路过,带翻了我放在膝盖上的英语书。

我手忙脚乱的去接书,不料馒头从手里掉落,沾满了灰。

我的午饭就这样没了。

但是不吃会饿啊,我想着要不要把外面那层馒头皮撕了,将就着再咬几口。

就在我伸手要去捡馒头时,简修已经停好车,大步走到我面前,“同学,不好意思,我来吧。”

然后他捡起我啃了一半的馒头,麻溜地扔进了垃圾桶。

那刻,我感觉大地都裂开了。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直白,暴露了一切。简修回头看了下垃圾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尬笑着说道:“噢,月底了是吧,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鬼,我在心里说道。

简修跟我道歉,提出要赔我一顿午餐。

我没有拒绝,毕竟有便宜不占的是傻子。

他指着学校外面一排装修精美的店铺,问我想吃哪家,我指向了角落里兰州拉面。

“你确定?”简修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我在他怀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走到拐角,我差点迎面撞上送酒的同事,他看见我压低声音说:“祖宗,你去哪了?前面那么忙,领班正到处找你呢!”

等我到前台,果然见她叉着腰,一脸火气的到处张望。

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她数落了我一顿就让我赶紧去干活了。

对我来说,被骂无所谓,只要不扣钱就行。

我很缺钱。

这点,简修是知道的。

所以,在我们交往期间,外出吃饭都是他主动买单。

我坚持要与他AA,可他从来不收我的转账。有时说好了这顿我请,他会借口去厕所,等我去结账的时候,服务员会告诉我已经买过单了。

为此,我跟他生气过很多次,我觉得他在怜悯我。

然而简修不以为意,他会揽着我的肩膀好声好气劝我:“我的好妙妙,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总不能这么点小钱都要算清楚吧。再说了,前几天的考试还是你帮我复习我才通过的。现在家教这么贵,请我们家妙妙吃顿好的不过分吧。”

他总是有理由,我说不过他。

但我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发传单、当服务生,所有能赚钱的兼职我都做过。

有时工作到很晚,简修就会来接我。

“累吗?累了就靠在你男朋友的肩膀上歇会,别什么都一个人扛着。”

简修笑起来时会有点坏,眼角下垂又带了几分无辜,但这种微妙的反差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协调。

我靠在他肩头,规划着以后的事。

我想,我要足够努力,选一个合适的城市,进一个好企业,为自己的将来打拼。

我要先成为完整的自己,才有底气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我们交往还不到一年,这个规划就成了泡影。

3.

在KTV遇到简修之后没两天,那边就说找到了长期工,不需要我这个兼职了。

结工钱的时候老板多给了四十块钱,凑了个整。

没了这份工作,我又要为三五斗米头疼了。

学校介绍人那边说再有好的兼职他会通知我的。恰好,离建模竞赛的日子也近了,我也该准备准备了。

我的三点一线生活就变成宿舍—教学楼—图书馆了。

说来奇怪,以前和简修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都会遇到他。

哪怕是一起下课的路上,或者下楼拿个快递,他都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而现在,我回过头,身后热热闹闹的人群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通常会在图书馆三楼的A区自习,那边光线好,还可以看到学校的湖,架上的书都是枯燥繁琐的经济学理论,所以人相对较少。

推演了几遍以前的模型,我伸了个懒腰。

书架间传来奇怪的动静,是个男的说话的声音。

“对,就这样,腿放松点,不要太僵硬。”

“屁股再抬高一点,再往书架上靠一点。”

“还没好吗?我有点累了。”

这回说话的是个女生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的主人我认识。

或许是我抬头的动作太突然,斜对面戴眼镜的男生疑惑地看着我,接着他好像也听到了书架那边的声音,转头往后看去。

好像只过了一会儿,层层叠叠的书架间走出来两个人,男的戴着渔夫帽,脖子上挂个相机,手里还拿着个圆形的银色锡箔布。

女生则穿着剪裁合身的白色连衣裙,空灵得像只纸蝴蝶,是所有男生都会心动的初恋类型的。

原来是拍照啊,我下意识松了口气。

“我觉得刚刚这个动作非常好。”男人把相机递给旁边的女生。

但是女生看都没看就点头,很敷衍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她看到了我。

谷清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她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是柑橘与雨后树木混合的味道,很熟悉,我曾经在简修身上闻到过。

我还没回谷清的话,另一个相关人员就到场了。

她的小皮鞋踩在图书馆地面上,发出一连串哒哒哒的声音。

“谷清姐,原来你在这啊。”

来人直奔谷清,把手里的果茶递给她和那个摄影师。

看到我,她那娇俏可爱的小脸蛋当即变了样。

“咦,这不是我哥的女朋友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呀?”她故作惊讶,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又换了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已经分手了。”

我白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在我的小破电脑上打字。

“真可怜,没了我哥,过得这么心酸,这衣服都过时了还穿着呢。”

我抬眸瞟了一眼她身上那条层层堆砌的花裙子,不客气的回道:“我穿什么关你哥什么事,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一样,穿一大堆蝴蝶结和蕾丝花边在身上才对吗?你是穿衣服还是砌蛋糕?”

“你!”她跺了下脚,“余妙妙,你别得意,你的助学金已经没了,我看你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被戳了痛处,我咬了咬牙克制内心的愤怒。

斜对面那个男生扶了扶眼镜,看着他们几个人说道:“同学,图书馆内禁止喧哗。”

简瑶不屑的哼了一声,昂高下巴说:“谷清姐,我们走。”

“这……”

谷清略带歉意地看向我,好像要说些什么,但被简瑶拉着,最后什么也没说,跟她一起离开了。

他们是走了,我写论文的思路却没了。

我想着要不要向帮我解围的那个男生道谢,转头一看人家正埋头苦练,我也不好去打扰,索性趴在桌上小憩一会。

4.

简修从来没说过他还有个妹妹。

新学期开学那天,他说他有事,不能陪我一起吃饭。

我从图书馆出来,去商店街帮室友带午饭。

大抵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的。

就在我接过打包好的烤肉饭,转身离开时,透过贴着精美宣传图的玻璃,我看到简修和两个长相出众、打扮精致的女生坐在一起。

那是我们学校附近很有名的一家茶餐厅,装潢新颖,食物精巧,气氛恰到好处。

简修也带我去过。

我是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的,盘子那么大,里面的食物却那么少,人均消费还很高。

当时,简修坐在我对面,熟练的帮我切好牛排,含笑看着我,“别的女孩都有的,我的妙妙也要有。”

我还笑过他的土味情话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他就带别的女孩来了这里。

突如其来的自卑感涌上来,我打算收回视线时,简修却鬼使神差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们对视了。

我莫名感到慌乱,一言不发地逃走了。

后来,简修问我那天为什么要逃走,我避重就轻说帮室友带的饭要凉了。

没多久,简修就安排了我和她们见面。

在一家更昂贵的店里,双马尾女孩挽着简修的手臂,依偎在他肩头,笑得很甜美。

“姐姐你好,我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的心咯噔下坠。

“好了,别闹。”简修看向我介绍,“这是我妹妹,简瑶。那位是我朋友,谷清。”

双马尾女孩对简修的说法很不满,反驳道:“怎么,妹妹就不能是最重要的人了吗?女朋友可以随便换,但是,哥,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简修回道:“胡说什么,妹妹只有一个,女朋友也只有一个。”

另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淡淡笑着,跟我打招呼,“你好。”

我礼貌性点头,回她:“你好,我叫余妙妙。”

谷清我是认识的,她在我们学校很出名,清纯脸,社交平台上经常能看到她的写真照片,人气挺高的。

只是我没想到简修会和她认识。

那顿饭吃得不怎么愉快。

我能感觉到简瑶并不喜欢我。谷清看起来还算友好,只是她总会在我埋头吃东西时打量我,等我抬头,她又很快望向别处。

事后,简修跟我说,简瑶从小就被惯坏了,对谁都张牙舞爪的,叫我别放在心上。

可他妹妹何止是被惯坏了。

如果不是她,我又何必去KTV打工。

6.

我过生日的时候,简修送了我一条手链。

我们坐在店里,隔着生日蛋糕的烛光,他微笑着让我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我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玫瑰手链。

手链是银色的,上面坠了朵雕刻成玫瑰的红宝石,在灯光和烛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嗯,果然很适合你。”简修说道。

他的眼里燃着蜡烛细碎的光,还有一个惊喜到说不出话的我。

“这个很贵吧?”

我晃着手腕问他,简修握住我的手,拇指婆娑着我脉搏那处的皮肤,“不贵,百十来块钱,就是觉得和你很配才买的。”

我那时信以为真,没有任何负担的接受了这份礼物。

之后天气渐暖,换上了轻薄的夏衫,这条手链成了我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东西。

好多人夸我的手链好看,问我在哪里买的,我说是男朋友送的,应该是在网上买的。她们拍照片搜索同款,却摇了摇头说不要了。

没多久,辅导员私下找了我。

她一看到我便抓起我的手腕,厉声道:“你怎么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可是贫困生,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匿名举报你了,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我还没反应过来,试图向她解释:“老师你误会了,这个不值多少钱的。”

辅导员解锁手机,打开商城页面,“你自己看,跟你手上这条是不是一样的。”

屏幕里标价不菲的品牌手链和我手腕上那条几乎没有出入,玫瑰花的造型和图片上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我这条手链的玫瑰花底部,刻了我名字的简写。

我的脑子轰的炸开来,不自觉想到生日那天,他为我戴上手链时的温柔。当时我觉得很幸福,就像在蛋糕奶油里吃到了水果夹心。

可是这个水果夹心里掺杂了谎言,已经变质了。

我僵在原地,低声喃喃道:“他骗我。”

辅导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孩子,但这件事闹得有点大,院长那边已经收到了匿名信。”她不忍的看了我一眼,“学院对这件事的处理便是,取消你的贫困生资格。”

我如遭雷劈。

即使有着助学金奖学金的帮扶,我仍要不停的兼职找工作赚钱,取消贫困生资格,无异于雪上加霜。

“你的成绩优异,绩点一直是专业第一,这学年继续保持的话,不出意外,一等奖学金还是你。只是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走了辅导员办公室,我在电梯间遇到了简瑶。

她画着粉嫩的妆,穿着蓬蓬的花裙子,整个人看着像朵倒立的牵牛花。

简瑶看到我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昂着下巴不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哥的炮灰前女友。”

她可能看到了我手腕上的玫瑰手链,眼神阴沉了下去,很快又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

“我哥就算给你买再好的东西又怎么样,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只会丢人现眼!”

她说的那么咬牙切齿,好像这条玫瑰手链是我抢了她的。

我想,我知道是谁写的匿名信了。

在简瑶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我冲过去给了她一巴掌。

我以为,像她这样尖酸刻薄的人,一定会发了疯地还手。

结果,她只是震惊的捂着脸,任由豆大的泪珠顺着可爱的脸蛋滑落,“你居然敢打我!”

我甩了甩打疼的手,冷着脸回问:“打你又怎么样?”

“你这个穷鬼!疯女人!狐狸精!我一定会让我哥跟你分手的!”

我再次扬起手掌,激起她一阵尖叫。看着她抱着头蹲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我禁不住笑出了声。

分明她才是蓄意挑衅,暗中使绊子的小人,怎么这场面看起来却是我更像恶人。

为什么她肆无忌惮的做了伤害他人的事,还能心安理得的摆出受害者的模样?

我摘下手链,扔到她面前,随后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发送给简修。

简瑶看着地上的玫瑰花手链,不明所以地抬头盯着我。

在她又恨又怕视线中,我说:“你哥没有机会了,因为我刚刚跟他提了分手。”

是的,我跟简修说了分手。

手链是他送我的,简瑶利用那条手链害了我,而他是简瑶的哥哥。

所以我把那些肮脏的、湿漉漉的憎恨全部迁怒在了他身上。

我相信生日那天他是真心实意想要送我礼物的,我也相信他没有任何嘲弄的恶意,甚至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亲妹妹会利用这个来对付我。

但他骗了我。

如果我知道那条手链抵得上我一学年的学费,那么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收下这份礼物。

即便我真的很喜欢。

7.

“同学。”

“同学?”

我被人推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对面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在旁边,松了口气的模样。

“看你趴在桌上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所以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事。”

我揉了揉眼睛,扫视一圈后发现A区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

男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轻笑了一声回答:“现在是午饭时间,人都去食堂了。”

什么?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我看了下手机,真的,过几分钟就要下课了,再不去食堂就赶不上吃饭了。

收拾了一下桌面,我爬起来就要走,身后男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

“同学,你不等等我吗?”

到了食堂,我指着排队较少的那个窗口,对韩骁说:“我去那边,你随意。”

从图书馆到食堂的路上我们已经交换了名字,跟我一个学院,跟简修同专业,以前等简修下课的时候倒是没注意过他。

我甩了甩头,抛开跟简修有关的念头,强迫自己去看窗口上的菜单。

打饭阿姨看到我,掂着勺问:“还是老三样吗?”

“嗯。”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姨很快装完我经常点的几样素菜,却没有把盘子给我,反而多加了一小勺蒸蛋和几块排骨。

我怔愣着接过盘子,心头浮上一股暖意,“谢谢阿姨。”

排在我后面的人上前,对阿姨说:“和她一样。”

我扭过头去看对方,居然是刚刚和我分别的韩骁。

算了,我也管不了别人吃什么。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放好自己的东西。那边韩骁走过来,笑意盈盈看着我,“介意拼个桌吗?”

我犹豫了下,随后摇了摇头。

韩骁坐在了我对面,很斯文的拿纸巾擦拭着筷子。擦完餐具,卷好衣袖,韩骁终于开始吃饭了。

我正在啃一块排骨,啃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

冷不丁地感觉额头一凉,抬头,就见韩骁含笑看着我,轻柔地帮我把额前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

我怔怔看着他,左思右想说了句“谢谢,”打算埋头继续吃。

突然旁边座位一沉,简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

他阴沉着脸,看了看韩骁,又看向我:“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刚刚。”韩骁抢先一步说道。

“我没问你,不需要你插嘴。”

冲着韩骁吼完,简修转过来盯着我,又问了一遍,“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能感觉到,他在尽力克制自己。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我如实说:“刚认识没多久。”

“刚认识的人,你就敢跟他吃饭?”

也不是我要跟他吃的,是他自己要坐在这里的!但这话肯定是不好说出来的,我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斜睨向简修,“跟你有什么关系?”

“坐我那桌去。”

他拎起我的电脑包,拉着我就要走。

他刚才坐的那桌围满了人,全是他的朋友,像看笑话一样将目光投过来。

“我不去!”

我甩开他的手,坐回原位,别过脸去不想搭理他。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抗拒和他朋友的调笑,简修态度缓和了些,“不去就不去,那我们再换一桌。”

“不用。”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不然为什么韩骁都吓得不敢动筷子了。

简修却像没听到我的话,若无其事地牵过我的手,攥在手心里揉捏。

他好像很喜欢玩弄我的手,以前看电影或者逛街时,他都会抓紧我的手,经常挠得我手心发痒,手掌湿漉漉的全是汗。我问他干嘛,他说:“好玩啊。”

但现在,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卑微与讨好,“妙妙,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提出来,没必要用这样方式逼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你是在说气话。”

说不心软是假的,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想要像以前那样,太难了。

我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简修忽然用力握紧我的手腕,“我送你的手链怎么没戴?”

看,就像这样。

我计较的是那条手链害我丢了助学金,他在乎的则是我没有好好戴着它。

我做不到毫无芥蒂,也没有自信确保他能始终站在我这边。

与其纠缠到最后相看两厌,不如坏人就由我来做,

我抽回自己的手,“东西在你妹那里,我们已经分手了,希望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谁也别干涉谁。”

“桥归桥,路归路。”

简短的六个字从简修的舌尖浸淫而过,吐露出来时竟带着残忍的血腥味。

“好,好。”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那双我曾经很喜欢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暗。

“余妙妙,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话后悔。”

简修走了。

他的餐盘还在原来那张桌上,他的朋友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埋头议论食堂的饭菜越来越难吃了。

韩骁宽和包容地朝我笑着,说道:“有个死缠烂打的前任还挺辛苦的。”

我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说完,我收拾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重新找了个没人的空位。

面前的饭菜早就凉了,但我没得矫情的,只能大口咀嚼着凉透的饭菜。

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在了米饭里,吃起来好咸。

我尽可能把头埋低,食堂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嘈杂声像潮水一样淹没过来,没有人会发现这点。

8.

周末回了趟家。

我妈问为什么简修没一起回来,她特地做了他喜欢的山药排骨汤。

我告诉她,我和简修分手了。

她望着锅里还热乎的排骨,惋惜地叹了口气。

临走时,我妈送我到公交车站台。

她叮嘱了我很多东西,吃饭、学习、睡眠,还有简修的事。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可感情的事,不都是相互迁就吗?你这孩子别那么较真,太要强了,会让男孩子有压力。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

阳光照在她脸上,泛出些许油光,看起来似乎发福了些,但蜡黄的脸色,臃肿的眼袋和刀刻似的皱纹还是将她的老态暴露无遗。

“妈,好好照顾自己,别舍不得花钱。”

“你也是,在学校吃好睡好,钱不够就跟妈说。”

我点了点头,上了公交车,等车开动后,她还在那里,看着我远去。

回校后,我又在图书馆呆了几天,终于提交了论文。

我伸了个懒腰,手机屏亮了下,有人发消息过来了。

介绍人说,周五下午枫木大街的酒店开业有剪彩活动,需要礼仪小姐,日结200一天,包中晚饭。

“对方要求形象好,气质佳,我可是特意留给你的。”

我回了谢谢,顺便发了个小红包过去。很快,他将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了我。

周五那天,我到了场地,好多跟我一样的年轻女孩换上了喜庆的红色旗袍。我们穿行在西装革履的人群里,像黑色森林里点缀的红花。

吉时到,剪彩仪式开始。

两个女孩各拉着红色彩带的两端,几个身着正装的中年人上台,在主持人发表完一长串祝贺词后,剪断了那条单薄的红布。

台下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又有一些人上台了,在那些衣着体面的人里,我看到了简修。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穿这么正式的衣服,黑色西装剪裁合身立体,显得他人高腿长,刘海梳成了侧分,鼻梁英挺,眉骨锋利,全身透露出跟平常不一样的凛冽气质。

视线中蓦然挤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谷清。

她编着精致的鱼骨辫,发尾用蝴蝶结发饰固定垂在一边。搭配那一身藕荷色的礼服裙,显得温婉又清丽。

主持人开始介绍后来上台的这些人,他们都是酒店的股份持有者。我猜,简修和谷清,是年轻的继承者。

原来,简瑶说的是这个意思。

她曾说简修和我在一起只是玩玩,图个新鲜。我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现在我深切明白了她那时的轻蔑与不屑。

简修是出生在云端的宠儿,我是低到尘埃里的泥。

云泥之别,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

果然,分手是对的。

我端着托盘,给台上的每个人呈上一杯色泽澄亮的香槟。等我走到谷清面前,她顺手拿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简修。

还好,她似乎没认出我。

“哎。”

没容我安稳离开,谷清忽然倒抽了口气,我转过头,便看见藕荷色的裙子上有一小块酒渍。

“没事吧。”简修递了手帕给她。

谷清笑得明媚可人,仿佛有花瓣飘落,“没关系的。”她擦着胸前的酒污,“小心点哦,别再把酒撒到别人身上——咦,妙妙,怎么是你?”

我勉强挤出点笑意跟她打招呼,然后偷偷瞟向简修。他端着郁金花形的高脚杯,目视前方,只说了一句,“快开始了。”

“妙妙,等忙完了我再找你。”谷清略带歉意说道。

由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起头,大家不约而同举起了酒杯,一同庆祝这个时刻。

我远远站在台下,盯着自己手中的托盘沉思,我刚才好像没碰到她吧。

活动结束,酒店服务员带我们一众礼仪小姐去了包间吃饭。中途负责人进来说,有没有人想多赚点的,可以出去和他聊聊。

有好几个女生满怀期待的去了。

然后又回来了几个,旁人问她们是什么事情,她们摇了摇头不愿意说。

还有两个女孩,直到这桌饭吃完,也没有回来。

我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时在酒店大厅遇到了说要来找我的谷清,还有简修。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谷清穿着长裙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脚,简修蹲在她面前,细心地在她脚跟磨破的地方贴上了创口贴。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我,或者说,大厅里的其他人都不值得他们去留意了。

我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绿色信号灯一亮,往道路对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尽管我闭上眼睛,努力不去看,不去回想,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那段从脑海里删掉。

谷清的优雅,简修的侧脸,还有他们对视时的眼神,像电影一样不断播放在眼前。

我死死咬住嘴唇,抬头望着天,眨了眨眼睛缓解眼眶的酸涩感。

其实我也清楚,童话里的王子从来都属于公主,而不是灰姑娘。

9.

考试周随着六月的蝉鸣而来。

这次的期末考试,没有人需要我帮他复习了,只有我自己在图书馆备考。

我依然在三楼的A区,背书的时候经常碰到韩骁。我面无表情地背着专业课知识点,他站在不远处,下意识扶下眼镜,然后冲我一笑。

我在课堂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我妈住院了,她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晕倒了。

蝉鸣聒噪的盛夏正午,我如坠冰窟,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我冲出教室就往医院赶,平常校门口的公交车几分钟就能等到一班,可今天等了好久也没见车来。

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打车,一辆清亮的电动车停在我面前。

韩骁拍了拍他的后座说道:“去哪?我送你。”

我终于在病房里看到了我妈。

她躺在那里,插着呼吸器,整个人被雪白的被子掩盖了大半。露出来的两只手臂骨瘦嶙峋,像干瘪的花枝。

医生如实告诉了我她的病情:急性心肌炎。

大概是之前感冒没有重视,再加上过度劳累,导致病毒入侵心脏造成的。幸亏抢救及时,但具体情况还要等人醒了再说。

这些年,她干的脏活累活只多不少。

后来我上了大学,她就在一个小餐馆给人端盘子,盛夏的中午,柏油路都热化了,她常常忙到连水都喝不上,还要一桌桌的上菜,收拾残羹冷炙,再迎接下一波客人。

我劝过她很多次,要不换份轻松点的工作吧。

她揉着肩膀,指着疼的地方让我贴膏药,却又笑着摇头说:“哪有比这轻松的活儿呀,我这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挺好的。”

病房里要保持安静,我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把脸埋在手掌里,失声痛哭。

我应该早点察觉的。

上次回家看到她精神不好、脸色不对劲的时候,我就该带她到医院来检查的。

或者更早之前,如果能及时发现她身体上的不适,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别太自责,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韩骁坐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

我没有吭声,他便一直坐在旁边。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别,走廊里来往的人见怪不怪,早就麻木了。

我哭累了,擦干眼泪准备进去陪着我妈,韩骁也跟着起身,忽然抱住了我,摁着我的头让我靠在他胸口。

我愣住了。

他身上清爽的洗衣粉混着汗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是个会让女生脸红的动作。但现在沉痛的心情让我无暇顾及这份暧昧,我略微挣扎了下,韩骁却抱得更紧了,“没事,想哭就哭吧。”

他应该是想安慰我,但我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就随便碰我,我纠结要不要推开他,他却迅速松开我,恢复成往常谦和有礼的模样。

护士咳嗽了几声,过来提醒道:“三号床家属,别忘了缴费。”

在收费口,我掏空了身上和手机里所有的钱也不够,韩骁看出了我的窘迫,递过来他的钱包。

“谢谢。”我想起了刚才他在走廊里的举动,有点不自在,“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不急,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他弯了弯眼角,眼神很温柔。

韩骁还有事,就先回学校了。

我跟学校请了假,除了考试回去,别的时间都呆在医院。

我妈醒来后什么都没说,她沉默地看向窗外,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病房外,我向询问医生我妈的病情,他说:“情况还算稳定,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再加上患者情绪比较消极,不排除病情恶化的可能,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病房,帮我妈捻好被角。她闭着眼睛还在睡觉,医生说她需要多休息。

“妈。”

我抓住她粗糙的手靠在自己的额头,像小时候她抚摸我发顶那样,“我只剩下你了。”

我可以不要父亲,不要爱人,但我不能没有妈妈。

10.

“你就是那个余妙妙?”

我拎着保温杯走向住院区时,一辆花哨的跑车停在我面前。黑衣男人头探出车窗对我说道。

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白净的下半张脸。

我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他看了下副驾驶,对我示意,“上车。”

我没有动。

“行啊,戒心挺重。”

他打开车门,摘掉墨镜站到我面前。

他个子高挑,离得有些近,给人强烈的压迫感,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一瞬间让我想到了毒蛇。

我忍不住后退几步,他也适时拉开了距离,懒洋洋地靠在车前打量着我,“一般般吧,也就简修看得上了。”

他认识简修?

我皱了皱眉,“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母亲的病需要不少钱吧。”

我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岳响,不同凡响的响。”

清凉安静的咖啡店里,岳响搅拌着咖啡,眯起眼睛说:“我今天来,是找你做笔交易。”

他掏出张银行卡放在桌面,“这里面有二十万,如果你能答应,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十万。”

“条件。”

岳响笑了,看起来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往前挪了挪,如同念咒的恶魔,贴着我耳边说道:“我要你上了简修,然后把视频发给我。”

我微微侧过头去看他,轻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放到网上去的,只会让一些特定的人看到。”岳响坐回去,翘着二郎腿晃悠,“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找人给你的脸打码,或者你自己弄一个不露面的姿势,反正简修出镜就行了。”

“你无耻!”

我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就要朝他泼去,可他先一步按住了我的手,任我怎么使劲也动不了。

“说翻脸就翻脸,跟刺猬一样,要不是简修好你这口,你以为我会来找你吗?”

岳响松开我,把柠檬水移到离我远一点的地方。

“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吧,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像你这样有点姿色又毫无背景的女人,她们往往会为了一丁点塞牙缝都不够的钱,委身于那些发福秃顶、满身臭气的老男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能够遇到我这样有良心的生意人。”

我不自觉想到了剪彩活动那天,始终没有回来的两个女孩。

岳响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而且,我的要求对你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有什么可纠结的。”

家常便饭个鬼,我在心底骂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岳响震惊又不解,他的脸色经历了一遭赤橙黄绿青蓝紫,最后阴阳怪气道,“不会吧,难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就没有……做过?”

我咬了咬牙,毫不客气回讽他:“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贴近牲口的。”

“呵。”岳响不理我,继续自言自语,“简修这么清心寡欲的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得意了,笑完了对我说:“总而言之,交易能不能成,都由你定。”

我看着他,恨不得把那张自大狂妄的脸盯出个洞。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他跟简修有过节,便要利用我来羞辱简修?特定的人又是谁?让他们看到一段颠鸾倒凤的视频就能对付简修吗?

这世界已经荒唐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这才发现,四周十分安静,点餐台没有人,除了我们之外也没有其他顾客,整个店里陷入了一场死寂。

我苦笑着问他:“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为了钱不顾一切的人吗?”

“你是不是并不重要。”岳响掏出名片,连同银行卡一同推到我面前,“重要的是,你的选择是什么?”

他起身把柠檬水放回我手边,扣了扣桌面,“好好想想吧,想通了给我打电话。”

随着岳响的离开,周围的声音又回来了。

风铃声响,有人推门进来,吧台里服务生在调配饮品,一切重新鲜活了起来。

只有我,坐在那里,被命运的阴影笼罩着。

11.

两天后,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走出考场,我将手机开机,发现有好几个医院的未接电话。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打回去后,那边让我赶紧回医院。

我妈的病情恶化了。

“医生,医生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妈。”

抢救室外,我拉着医生的袖子几乎要跪在地上,“不论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她能够活下来。”

医生跟我说了抢救方案,还说出了那个我根本不可能承担得起的医药费,以及后续每一天要花费的住院费。

“还签吗?”

他把病危通知书递到我面前,我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丝毫犹豫就在上面签了字。

我妈住进了ICU。

我隔着玻璃看她,她的脸朝内侧,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但医生告诉我她已经醒了。

夜晚的医院走廊昏暗又阴森,惨白的灯光打在头顶,勾勒出我落在地上的影子。我望着抢救室的上方的红色警示标语,无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我那时候还小,迷路了,只记得家门口有一盏黑色的灯,每到晚上,那盏灯都会冒出红色的光点。可那天我找遍了所有的门都没看到红色的光点,天越黑我越害怕,我哭着喊“妈妈”,走过一条又一条遍布霓虹灯的街道。

最后我妈找到了我,她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抱住我,摸着我的头说,“妙妙不怕,妈妈在这。”

我从包里找出岳响给的名片,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好久。

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精准、犀利、直达人心。

他要我在简修和我妈之间做一个选择,透过纤薄的卡面,仿佛能看到岳响那张鬼魅般残忍的脸质问我:余妙妙,你是要满身的骄傲还是至亲的性命?

我拨通了电话,阴暗的走廊里响起我的声音。

“你说的交易,我答应你。”

电话里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响动,接着是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你谁啊你?”

我一怔,仔细核对了名片和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没有错,就是这个。

想到接电话的可能是他的助理,我重整语言,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您认识岳响先生吗?”

对面安静了片刻,然后是岳响无奈又无力的声音——

“不是,我说,你就非要大半夜打电话吗?”

11.

“去,把衣服换上。”岳响递给我几个纸袋。

酒店房间里,两个保安打扮的男人正在布置些什么。

我偏过头朝里张望了一下,岳响抱臂挡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我,“没事,别紧张,实在羞得慌就让简修注意点,别脱那么多。”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拿着纸袋去了卫生间。

带子里面是条黑色长裙,大概到我脚踝那么长,后背露了好大一块,两边的开叉更是高的离谱,稍有不慎就会露出底裤。配套的鞋子也有,鞋跟又细又高,我穿上就站不稳。

我觉得岳响高估我了。

换好衣服,我站在镜子前,用手腕上的头绳将头发全部盘起来,简单化了个妆,最后抹上鲜艳的口红。

我对着镜子笑了下,镜子里的人也对我笑了,明艳而妖娆,看起来十分陌生。

或许她还叫余妙妙,但她已经不是我了。

岳响看到我慢慢走近,点了点头说:“还凑合。”

他让开一条道,让我进了房间,告诉我针孔摄像头的位置,甚至淋浴间都安了两个。

临走前,岳响扶着门把手说:“之后怎么把简修叫过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却又不止我一个。

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坐在床沿,柔软的床垫凹陷下去,像坐在湖水里那样舒适。

我翻出简修的号码,在要点下去之时却又停住了。

我在犹豫什么呢?

从我答应岳响的那刻开始,就应该做好了觉悟。

眼前掠过我妈躺在ICU里的场景:气管被切开插入呼吸器,身上缠满了各种复杂的一起,床头的心电机规律的显示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一旦这些供给全部停掉,她就会永远离开我。

我闭上眼睛摁下了呼叫。

漫长的铃声过后,简修接通了电话。

“有事?”他说。

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我竟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只是午睡刚醒,打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定了定神,回忆着准备好的理由,“我不是腻了才跟你分手的,是有原因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引起他的怜惜。

简修在那头说:“我知道,我会让简瑶跟你道歉的。”

他知道我被取消贫困生的事了?

顿时我鼻头泛上来一阵酸楚,可我仍要演下去,“你现在方便吗?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说。”

我点燃了床头的香薰,脱下了不合脚的高跟鞋,就这么坐着等待简修的到来。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亮着,我摩挲着身下的布料,想将床单抚摸平整。但我也知道这是无用功,因为很快,它就会变得更加凌乱。

“叩叩。”

简修来了。

我将自己掩藏在门后,然后把门打开一条缝让他进来。

在看清我穿着的那刻,简修的脸上划过一瞬间的愕然,不过他很快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

“什么?”

没等简修听清,我就迫不及待地扑到他身上,去寻他的唇。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欢我主动,所以我尽可能满足他。

简修对于我的热情怔愣了片刻,随后慢慢被我捂热,开始回应我。

我们从玄关一路缠绵到床边,他抱着我一块摔进床铺的柔软里。

我的目的达到了。

一共有四个摄像头对准了这张床,只要拖住简修,接下来的事就会水到渠成。

我的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服里,手指在他的身上游走,简修忽然按住我的手,停下了动作。

他静静看着我,用那只没有抱我的手,理顺了我的头发,悲伤地笑了笑。

“妙妙,我是真的很想你,所以才来的。”

我看着他,心底似乎喷发了一座火山,浓重的罪恶感随着炽热的岩浆一同流出。

他知道了什么?

我莫名害怕了,可是我不能在这里停下。

我翻了个身,将简修压在身下,想要继续下去。

“够了!”

他把我从身上拽下来,按在墙上,我的头砰地撞到了墙壁,疼得眼冒金星。

没等我恢复过来,就听到了他极度愤怒、极度悲伤的的声音。

“余妙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头很疼,我没吭声。

但我清楚的从他脸上看到了失望,简修慢慢松开我,任由我沿着墙滑坐在地上。

他坐在床沿,沉默地跟我对视。

他的眼神、表情都淡漠到极致,与从前那个总是嬉皮笑脸赖着我的人大相庭径。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抬了抬眼帘,依然没有接话。

简修又笑了,笑得很冷,接着声音拔高,带着恨意摇晃我的肩膀,“说话呀!是谁逼你做这种事情的,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他打开手机,对准房间的边边角角,开始翻找起来。

那些极为隐蔽的摄像头一一被他找到、拆卸,然后当着我的面,狠狠地将它们踏碎、踩烂。

“余妙妙,你不仅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你自己。”简修说。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如同黑夜里咆哮的凶兽,撕咬着看不见的对手,发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杀机与憎恶,随时准备着将暗处扑出来的东西扯成一团烂肉。

我背靠着墙,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角一阵阵发热,抬手一摸便是一片濡湿。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生活就会变好起来。

记忆中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我坐在昏黄的灯下练题,我妈守在旁边做着针线活儿,时不时看向我的卷面。

那时,她说,等我考上大学,就搬离这个地方,去我学校门口开家小店,卖点文具、零食什么的,我还说过会带同学给她捧场。

离开那个小县城我们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们有多渺小。

我们付不起店面的房租,连我的学费都是省吃俭用拼凑出来的。

学校知道我的情况,减免了学费,给了我贫困生的名额。

为了争取到奖学金,我把别人补觉、刷视频、打游戏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打工。我逼迫自己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运转,生怕自己稍有松懈,生活的齿轮就停滞不前了。

我是班里唯一一个拿双金的人。

每一年,班长和团支书都会要求我拿出一部分钱当做班费,理由是同学们推举我,我才有资格得到的,所以我为班级付出理所应当。

我拒绝了,他们便说我自私,说我贪婪。

我的室友们觉得我拿到了钱,应该请他们吃大餐。我请她们吃了食堂的小炒和麻辣香锅,她们隔三差五在背后说我抠门。

我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用全身的刺给自己做盾牌,顶着肆意猖狂的骄阳,把根扎进更深的泥土里去汲取养分,只顾向上生长。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我的人生还是一团糟?

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希望都要夺去?

我望着头顶的水晶灯,那么璀璨夺目,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它照亮。

却照不亮我灰暗的人生。

好像从那个流感肆虐的冬天开始,生活就一直是暗的。

我曾经也是有完整的家庭的。

小学时候,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年轻的阿姨,她抱着强褓中的孩子向我妈哭诉,“姐姐,要不是小宝生病了,我怎么也不会来打扰你的。”

之后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

离家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满脸幸福地抱着孩子,一向对我冷言厉色的父亲正拿着玩具逗弄他的宝贝儿子。

此后多年,一直是我和我妈相依为命。

我无法想象,如果有天她不在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简修。”

我匍匐着跪到他腿间,攀上他的腿,“我求求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我妈她……”

这次,他没有抵抗我的触碰,反而拉着我的手腕将我拽到怀里,紧紧相拥,仿佛要将我揉进身体里。

他含住我的耳垂轻轻撕咬着,声音夹杂着悲痛。

“为什么,你宁愿这样,也不愿意相信我?”

12.

“冷。”

我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圈在温暖的怀抱里。

“等会就到家了。”简修把我裹得更紧,对前排的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快点。”

回到家,简修将我放到床上,转身离开时我抓住了他的手。

“冷。”我又说了一遍。

他俯身,试探我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问道:“医药箱在哪?

我指向柜子,他翻出温度计让我夹好。

“有点低烧。”简修看着温度计说道。

他静悄悄出去,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乖,把药吃了再睡。”

简修扶我起来,把水杯递给我。

“烫。”

过了一会,他又把水杯送到我嘴边,“好了,不烫了。”

就着温热的水,我艰难地吞下药片,他替我盖好被子。

数日来的压力和疲惫被先前的矛盾激化,再加上身体的不适,困意潮水般袭来,我闭上了眼睛。

“睡吧,阿姨的病我来想办法。”

朦胧中,手腕缠上一片冰凉,我想睁眼,却因眼皮太过沉重而睁不开,但我能感受到他一直在床边坐着。

所以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身上穿着睡衣,全身酸软无力,头还有点疼。

我扶着额头,隐约记得自己是被简修送回来的。

伸手去摸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在手腕上看到了那条害我丢了助学金的玫瑰手链。

原来昨晚戴上的是这个。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胸口一阵钝痛。

我跟岳响的交易没有达成,这意味着我妈的医药费没了着落。

到了医院,我想跟医生商量能不能再通融一段时间,他却跟我说,医药费结清了,还留了不少余额。

我问是谁付的,医生说他也不清楚。

医生跟我说:“患者的病情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按理说今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但是她的求生欲望很低,并不利于她的恢复,所以我们希望你作为家属能够进去看看她,疏导她,让她有个好的心态。”

我换上了防护服,进去坐在床边。

我妈消瘦了许多,看起来更憔悴了。

我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又记着医生的话,说了很多开心的事。

我告诉她,医生说她的病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期末考试照常又是第一,建模竞赛也是一等奖。

跟她一起工作的阿姨打电话问她的情况,想来探望她又怕打扰她恢复。

我希望这些细碎的事情能够让她忘掉病痛,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也好。

之后,我妈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久便出院了。

医生说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劳累,所以我帮她辞了原来的工作。

趁着暑假,我找了个在补习班当老师的工作。

我把银行卡还给了岳响,也还清了韩骁借我的钱。

新学期开学时,简瑶在人群中看到我,发疯般扑到我面前。

“余妙妙,姐姐,我求你了,你去把我哥找回来吧。”

她的眼泪混着粉底腮红糊了一脸,完全没有了平时张扬跋扈的气势。

我跟她保持着距离,问她简修怎么了。

她说简修不见了。

手机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他在哪,家里也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我向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作对了,你去把我哥找回来好不好?”

然后她向我跪了下来。

那时,我觉得她疯了,找不到简修来求我有什么用。

后来,我自己也尝试过给他打电话,发微信,都没有联系上他。

我问过他的朋友,有个胖胖憨憨的男生告诉我,简修好像跟家里要了一笔钱,之后就休学了,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那瞬间我很害怕,我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他说清楚。

我找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回忆如同风雪,铺天盖地的朝我袭来。

科技楼后面的花树下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湖边的凉亭里,他曾枕在我的腿上午睡;星空下的操场,他牵着我一起听歌散步。

食堂、图书馆、小吃街……

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简修。”

我呼喊他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我。

大雪伴着冷冽的寒风落下,白茫茫一片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13.

“之后,我就这样顺利毕业、工作,直到变成如今的样子。”

“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差不多。”

“那之后,简修先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吗?”女孩停下了手中的笔,睁大眼睛问我。

我放下杯子,注视着她,“我再没见过他。”

“啊?这样啊。”小姑娘看起来失望极了。

她是我资助的一名学生,后来她考上大学,来到这里与我见面。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有些胆怯,再后来她说她在平台上写文,拿到了一小笔稿费,她用那笔钱请我吃了顿火锅。

这次的见面,她说,她想写一个以我为原型的故事。

她很像以前的我,骄傲而孤独,迷茫却不屈,只是我为自己的成长付出了代价,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好希望自己以后也能成为像姐姐这样的女强人。”

“什么女强人,社畜罢了。”我自嘲道,“其实我前段时间刚离职。”

小姑娘果然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也不吓唬她了,正经道:“放心,在你毕业之前,对你的资助不会停止的。而且我也投了简历,一个小时后面试。”

离开时,我站在车前问她:“我送你回学校吧。”

她摆了摆手,看向公交站台,“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站台那里,站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

我不好强求,只能叮嘱她注意安全。

转身打开车门时,小姑娘忽然叫住我,坚定说道:“我觉得,简修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说不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就回来了。”

简修喜欢我吗?

或许曾经喜欢过,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会变的,我不知道五年后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无法确定他是否会回来。

不过为了不影响此刻的氛围,我笑了笑回道。

“希望如此。”

13.

信号灯变成红色。

我停在路口,望着人行道上涌动穿梭的人群,陷入沉思。

其实我说的并不是事情的全貌。

我妈刚出院的那段时间,我每天回到家,她都会坐在窗边往外看,像一尊僵硬的雕像。

起初,我以为她在等我回家,便会在进门时说,“妈,我回来了。”

但当我真回来时,她却扭过头去,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直到有天夜里,我起来喝水,发现厨房里挂着的水果刀不见了。

我推开我妈的房门,她握着明晃晃的刀具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妈!”

我冲过去夺下那把刀,扔出老远,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妈的脸上划过两行泪痕,“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不是让你这么作践自己的。”

她绝望地看着我质问:“你哪来的钱让我住ICU?”

我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她狠狠推开我,要去捡地上的刀,“我宁愿死在医院里,也不想看到你走上那种路。”

“妈,我没有!”

我抱住她的腿,把她拽了个踉跄。

“我没有做那种事。”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钱是我跟朋友借的,等我以后工作了,我一定会还给他的,一定会的。”

后面的车鸣笛催促着,才发现绿灯已经亮了。

我踩下油门,按导航推荐的路线行驶。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走偏,只是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预备踏出第一步之时,被别人拦了下来。

他将我拖回了正轨,自己却消失了。

把钱还给岳响也没有那么容易。

还是那家咖啡厅,同样的座位,我把那张有二十万的银行卡还给岳响时,他饶有兴致地一手托腮,一手搅拌着咖啡。

“想好了?真不要?”

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马戏团里的猴。

“我把钱还你,你能不能把那些视频删了?”

虽然简修毁掉了一部分摄像头,但我知道还有几个隐蔽的没能被发现。即便没有岳响想要的画面,我也不希望那些视频流传出去。

“哦豁,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出尔反尔是要付违约金的。”岳响挑了挑眉。

“你想怎么样?”

他喝了口咖啡,舔了舔唇。

“我说你啊,未免也太天真了,我只是在你面前摆了个选择,是你自己打电话给我的,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你该不会以为你母亲的医药费解决了,我们的交易就能作废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把那些东西给谁看?如果你敢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报警的。”

“呵。”

岳响冷笑一声,“是你自己同意的,”接着叹了口气,好像我让他很无语,“算了,没意思。”

岳响把手机给我,“你自己看吧,刚开始还能看到人影,简修一来,什么都没了。”

视频中是我的背面,同一个动作保持了很久,然后我起身去开门,接着画面一片模糊,变成了闪动的水波纹。

“他带了屏蔽器过来,什么也没拍到。”

岳响点燃了一根烟,吸了几口吐出白色的烟圈,“你今天要是不来,还能白得二十万。”说完,他把卡收回自己口袋,狡猾的笑了笑,仿佛在说我傻。

我看着他吸完烟,说出了我的要求。

“我来找你还有别的事,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可以给你钱。”

岳响略有惊讶的看着我,而我十分轻松的朝他笑了笑。

终于轮到他做选择了。

另一家店里,我把一个信封推到韩骁面前,里面装的是他之前借我的钱,现在如数奉还。

他没有动,只是看了下信封,然后温声说道:“你可以过段时间再还,不用这么着急的。”

他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温情脉脉,好像含了一汪湖水。

他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禁不住笑出声:“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韩骁看着我,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就像电影里伪装成人类的怪物,被戳破后慢慢退化回狰狞可怖的形态。

是的,我拜托岳响查了韩骁。

因为他太奇怪了。

我以前也在图书馆三楼A区自习,但从未遇到过他。

为什么我喜欢在那里学习?理由很简单,因为三楼的热水是免费的。

一楼有咖啡吧台,二楼有刷校园卡的直饮水,三楼的热水设备比较老旧,所以不用刷卡,但还是能喝的。

只是大多数人都觉得那种机子里出来的热水脏,宁愿挤满其他楼层,也不愿意去三楼。

很难想象他一个连吃饭都要擦干净食堂筷子的人,会愿意去喝那样的水。

我知道自己还算好看,但也没好看到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正常男生谁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得罪全校公认的女神呢?

在食堂那次,他帮我整理头发,简直就像故意激怒简修一样。

还有我妈生病那天,那是节大课,他们专业和我们专业一起上的。那个老师很严,上课必点名,他却能在上课时间出现在公交站台,告诉我说碰巧路过。

当时我太过慌乱,很多事情都没细想,一旦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便会觉得不对劲。

所以我找岳响帮了忙,果然查到了一点东西。

原来韩骁跟我是同乡,更巧的是,他爸和我爸还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他俩年龄、职位差不多,都铆足了劲在争同一个位置。

只是我爸这个人比较道貌岸然,他可以为了打造朴素人设,常年就那么几身衣服。我妈以前真相信了他的鬼话,把嫁妆都拿出来开支了。没想到我爸把钱都用在外面,包小三养了个儿子。

我妈心气傲,直接提了离婚。

而我爸喜滋滋的将那女人和他儿子迎进门,这么多年,完全没想起我们。

公职人员婚内出轨,包养情人并生下私生子,是要受到处分的,降级撤职都有可能。

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并不知道这一层,我妈也只带走了我,别的什么都没要。

可能我爸伪装的太好,没有人清楚当年的真相。韩骁的父亲应该是或多或少听到些风声,又很惊奇的发现对手和前妻的女儿居然跟自己儿子在一个学校。

所以韩骁才会故意接近我。

“是这样么?”我问他。

韩骁笑了笑,谦谦公子般的温润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更阴冷森然的笑意。

他哼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A大的保研名额吧。”

我们学校保研名额不少,可A大的名额每个学院只有一个,通常都是按学分和绩点来的。

迄今为止,我的成绩不仅是专业第一,也是学院第一。

而他是第二。

如果我有安稳和谐的家庭和值得依靠的家境的话,我也会选择读研的。

但我没有。

我很势利的,我拼命考到第一就是为了奖学金,也为了日后有个光鲜的简历,找到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让我和我妈的日子不那么艰辛。

“你处心积虑去算计的东西,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

“是吗?”韩骁轻笑道。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了,起身正欲离开。

临走前,我最后警告他:“如果你再继续下去,我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

走出几步,就听韩骁颇为惋惜的说道,“如果你不那么强势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喜欢你的。”

我停下脚步,学着他之前的表情,轻蔑笑道:“不好意思,我不需要。”

14

“前方道路施工,请在下一个路口右转。”

导航提醒我。

靠,那要走好远。

我不情不愿换了道,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幸好最后踩着点赶上了。

面试的HR告诉我,他们已经录取到了合适的人,但没有事先告知我是他们的失误,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应聘CEO助理这个职位。

还能平地升职的吗?我有点纳闷。

奈何他们给的实在太多,我难以拒绝。

上班第一天,我问带我的姐姐,“请问,新来的CEO长什么样子?”

她用手挡着嘴,靠近我小声说道:“我也没见过,只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

我被带到办公室,她指着对面说:“那就是CEO的办公室了。”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问:“那平常大家都是怎么称呼他呢?”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摊手表示无奈,“明天就是CEO接任仪式了,好好加油吧,新人!”

说着,她拍了拍我,把我推向那扇门。

“哈?”

我杵在门口,仔细回想着她跟我说过的话,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临时找来的工具人。

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人说:“请进。”

办公室内坐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旁边还有个稍微年轻点的男人,像是在做工作汇报,言语之间,我听他称呼中年人为“陈总。”

我上前几步,微笑着自我介绍,“陈总,您好,我叫余妙妙,是您新来的助理。”

陈总满脸诧异的跟他身边的男人对视,两人再同时将目光投向我,男人十分低落的说道:“我被解雇了吗?”

“胡说,我什么时候解雇你了?”中年男人嘀咕道。

他看向我,皱起眉头,“小姑娘,你是谁?我没有找辛助理。”

我想说自己是人事安排来的,却又说不上来HR的名字,仔细回想办理入职签约的流程,莫名觉得诡异,像是被骗了一样。

“陈叔。”

身后有人说道。

我以为自己幻听了,错愕地转过身。

那瞬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虚化,视野中清晰可见的只有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脸比以前更成熟了,棱角更加分明,少了点轻佻,多了些冷峻。

然而在看到我的那瞬,他又笑了。

仿佛跨越了五年的时间,微笑着向我走来。

然后从我身边走过。

“陈叔,别来无恙。”

“好小子,几年不见,越发像样子了。”中年人起身跟他握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托您的福,过得还不错。”

他客套的跟对方攀谈起来,偌大的办公室里,我突兀得像根钉子。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一片。

今天分明不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啊。

15

“余妙妙是吧,以后就叫你余助理了。”

他翻着我的资料,抬眸说道:“我姓简,单名一个修字。”

简修。

他真的回来了。

可是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是从国外回来的?又为什么会不认得我?

或许对简修而言,我只是他回忆里一段无关紧要的风景,我却觉得自己能够长久的留在他的生命里。

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我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唇,很薄。

都说薄唇的人最冰冷无情,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曾经和他双唇相贴时,那两瓣薄唇传递过来的热度。

像冬天的暖炉、夏天的教养,常常让我觉得要热化了。

“嗯?”

我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简修递过来一沓文件,直到他疑惑的哼了一声,我才反应过来。

“简总,抱歉。”

简修复述了一遍他刚才说的内容,余光瞟向我,“以后我说话的时候不可以走神。”

我羞愧得落荒而逃。

伴随着接任仪式结束,公司上下都知道新来的CEO是谁了,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我。

以前我觉得CEO身边的助理都很拉风,像电视剧里的慢镜头那般走路都带风。

直到亲身体验了一把,我才明白,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能不带风吗?

但是打到卡里的工资又让我觉得,辛苦点也不是不行。

“资料重做。”

“好的。”

“这几份报表,核实一下。”

“好的。”

我退出简修的办公室,迎面遇上了谷清。

她穿着米色套装,简约又不失干练,配上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格外引人注目。

她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干笑了两声,答道:“上班啊。”

“好久不见,妙妙。”谷清知道了原委,很快整理好表情,“你什么时候入职的,我都不知道?”

“也没多久。”刚好一个月。

谷清打量下周围,确认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靠近我说:“你知不知道简修他失忆了。他这几年都在国外,回国前出了事故,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沮丧地垂下头。

谷清观察我的脸色,迟疑着问道:“他也忘了你吗?”

寒暄了一阵子,谷清进了简修的办公室,我在自己的工位上校对。

半个多小时后,她出来了。

她进去时还是个精致的职场丽人,出来时头发有些凌乱,脸颊绯红,嘴上的口红也斑驳了。

谷清径直走向我,说道:“妙妙,你带口红了吗?可不可以借我补个妆?”

她看着我,眼神清澈透亮,像林间的小鹿。

不知为何,我却感受到了挑衅的意味,就像简瑶曾经故意激怒我一样。

她明明知道我和简修以前……还来找我借口红,生怕我察觉不到她口红花了一样。

“有是有,但颜色跟你的不太一样。”

“那算了吧。”

她摆了摆手离开,我就知道她也不是真的要跟我借口红涂。

工作号上简修发来消息:改好了没?

我把报表发给他,他又让我去趟办公室。

阳光从偌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明暗清晰的线。简修坐在阴影里,抬眼看向我说:“过来。”

他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下个月的企划,最近的安排,还有下周出差的事情。

我的视线绕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椅子。

刚刚那半个多小时,他们做了什么呢?

他的衬衫领口整洁笔挺,领带也保持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回来的样子,唯独没想到他会忘了我。

这段时间的相处又让我觉得,忘了就忘了吧,至少还能呆在他身边,每天还能看见他。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忘了我,还会爱上别人啊。

谷清离开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我垂下眼眸,心底一阵阵泛酸。

简修突然不说了,敲了两下桌面,看向我,“你在想什么?”

完蛋,我又走神了。

他慵懒的往后靠了靠,问道:“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下周去S市出差,需要提前规划行程。”好在我还留了点思绪听他说话。

出门前,简修问我会不会养花,我摇了摇头。

他说明天会有一盆花送过来,需要我隔三差五给它浇浇水。

……

“这是月季吗?”我看着落地窗前的花盆,拿着水壶一边浇,一边自言自语。

“是玫瑰。”简修抬头注视着我,以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我喜欢玫瑰。”

他说这话时眼里明暗交杂,像宇宙里的深渊,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我脸颊一片热,浇完花赶紧出去了。

……

谷清来的越来越频繁了,她每次从简修的办公室出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狼狈,不是口红花了就是衣领乱了,还有一次,居然掉了粒纽扣。

出差前一天,她又来了。

我很想抱着文件夹过去敲门,却又咬咬牙抑制住了这个念头,生怕自己真的看到什么更加崩溃。

当初是我自己跟简修分手的,如今都过去五年了,他也忘记了我。

现在他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全新的开始,我又有什么身份和立场妨碍他走向更好的人。

尽管如此,胸口还是疼痛难耐,仿佛淤积了黑色的浓雾,稍一呼吸便痛彻心扉。

我到茶水间冲咖啡,旁边两个女同事问我:“咱们简总是和谷总监在一起了吗?三天两头的看她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我不太清楚。”

“你跟她不是认识吗?还是大学同学。”

说话的女孩凑到我面前,我不敢跟她对视,视线下移到她的工牌上。

她很轻快的做起了自我介绍,“叫我小花就行,她叫小桐,我们俩是这层楼的八卦二人组。”

“是啊,如果有什么消息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哦。”小桐说道。

我觉得我要是还想恰饭的话,少和她们来往比较好。

谷清终于从里面出来了,这次她好像什么也没乱,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估计是吵架了。

简修把我叫过去,问我酒店有没有订好。

我回复他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点点头,转着笔说道:“记得带一身比较日常的衣服,鞋子也挑双舒服点的。”

我看着他的动作,那支经常用来签字的钢笔被他夹在指间,从食指转到小拇指,再转一圈回到原点。

时间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候,我在空荡的教室里辅导他作业。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边听我讲题一边转笔,我叫他不要一心二用,他说转笔是下意识行为,不费脑子。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人似乎和当年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但我知道,他已经不属于我了。

他站起来,钢笔放回笔筒,眯起眼睛问:“你在看谁?”

“简修。”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慌张地捂住了嘴,平常都是叫他简总的。

简修笑了笑,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踱着步子,“我时常觉得,你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他停在我面前,俯下身来直视我,“刚刚你看到了谁?”

这次,我没有冲动,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一个故人。”

16

第二天,我们飞去S市。

连轴转了几天后,终于拿下了合作。

出差还剩最后一天,我在酒店房间整理这几天的会议内容。

简修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时间出去逛逛。

“不要穿正装。”他叮嘱道。

我后知后觉想到他让我带的那身休闲点的衣服,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会空出来一天吗?

换好衣服出房间,简修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他穿着白T恤,外面套了个格子衬衫,比起冷冰冰的总裁,多了点人味。

而我穿的是条马德拉斯格子的长裙和帆布鞋。

简修带我去了游乐场。

检票入园的时候,我还处于懵逼状态,就那么怔怔看着他从我手中抽走票,递给检票人员。

简修咳嗽了下,故作严肃道:“我想来,不行吗?”

“行。”

你是总裁你说了算。

我们排队玩了过山车、旋风大摆锤还有跳楼机。

以前我就很想玩这些刺激的项目,在速度与向心力的作用下激发出惊恐又兴奋的尖叫,所有的烦恼都会在呐喊的那刻烟消云散。

踩到地面上时会觉得活着真是太好了。

当然,也有例外。

“呕——”

简修趴在水池边干呕,他那高挑的身子伏在儿童洗手池边的模样实在有点诡异。但一想到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我,我就笑不出来了。

入园后,我们走在主干道上,游客逐渐散落到不同的地方,简修指着成片的游乐设施问我,“你想玩哪个?”

当时的我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左瞧右看,兴高采烈地指向几个惊险刺激的项目,完全没有留意到简修异样的神情。

罪过,罪过。

我把矿泉水和纸巾一起递给他,简修吐完漱完口似乎好多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怕再玩下去他就要一蹶不醒了。

找了个乘凉的地方,我给简修点了柠檬水,自己买了杯冰淇淋,之后坐着不说话,各吃各的。

简修喝了大半杯柠檬水,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望着我身后,突然开口道:“你想不想玩摩天轮。”

我扭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颜色鲜亮的摩天轮,摇了摇头。

“不是说摩天轮转一圈,就会多一对恋人,很多女孩子都会来打卡,你不想要吗?”

“那只是种浪漫的说法,要是都把获得爱情的祈望寄托给摩天轮,那摩天轮得多累啊。”

简修轻声笑了下,问道:“那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挖了一大勺冰淇淋,一时间冰得说不出话来,等这口冰淇淋咽下,我垂下眼眸说:“不知道。”

我只和眼前这个人有过一段短暂且失败的恋情,那时候的我自卑又自负,要强又敏感,还帮着别人算计过他。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说清楚,他留下了那条玫瑰手链就消失无影。

然后他终于回来了,却忘记了与我有关的一切。

我常常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什么都不记得,哪里还有什么原不原谅呢?

可又想到,如果他还记得,他会原谅我吗?

还是说我会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一个为他青春添点色彩的小插曲?甚至反目成仇,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冰?

“休息好了没?你还想去哪里玩?”简修扣了扣桌面。

我叼着勺子摇了摇头,顿时没了游玩的心情,转念想到是他要来游乐场的,前几次都是他陪我在玩,便问:“简总有没有什么想玩的项目?”

他抬手看了下腕表,说:“我想看晚上的烟火表演,但现在时间还早。”他顿了顿,“等会有花车巡游,要看吗?”

“要!”

天色渐暗,我和简修找了个观赏烟花的好地方,静静等待那一刻的绽放。

“你喜欢公主吗?”

在我打开手机相机时,简修坐在我身边问道。

花车经过时,我们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两边。

人群很是激动,大家都在呼喊自己喜欢的卡通角色名字,我也失态地加入其中。看到喜欢的角色朝我挥手时,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可能让他误解了吧。

我说:“谁不喜欢童话里的公主呢,美丽又善良,公主的裙子也很漂亮。”

说到这,我脑中突然浮现了另一个身影,补充道:“但是我不喜欢有公主病的人。”

简修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黑夜中一道流星升起,在半空中炸出一朵绚烂的花。

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星炸成一片递次盛开的花海,照亮了夜色中的城堡,蔚为壮观。游人纷纷停下脚步,驻足仰视天空。

我连忙打开手机录像,将这华丽的一幕记录下来。

或许日后,会成为我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幸福时刻。

17.

出差结束,回到公司。

去卫生间,小花小桐第一时间围过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总裁秘辛可以分享,我说没有,她们失望哀嚎几声,进了坑。

过了几天,我推开简修办公室的门,打算像往常一样汇报工作。

办公室里坐着谷清,还有穿着白底草莓裙的……简瑶。

一见到我,简瑶立刻起身,“哥,这个姐姐就是你的助理吗?好漂亮啊。”

“嗯。”简修从文件里抬头,淡淡应了声。

说话间,简瑶已经两三步蹦到我面前,十分热络的笑道:“姐姐你的项链好好看,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啊?”

她又来了。

以前简瑶就很喜欢在简修面前装成天真单纯的模样,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我,好像跟我很熟一样。

然而一离开简修的视线,她尖酸刻薄的本性就会暴露无遗。

问我项链的品牌和价钱是知道我不会买太贵的东西,然后她好嘲笑我的品位,顺便捧一下她自己和谷清。

我还没有回答,那边简修已经开口:“简瑶,回去坐下,不要干扰我工作。”

我像往常一样汇报完工作出去,简瑶跟上来,走到无人的地方,我转身问道:“简大小姐跟着我做什么?”

“余妙妙,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哥早就不记得你了,不可能跟你旧情复燃的。”简瑶得意的哼了一声,“而且,他很快就要和谷清姐订婚了。”

我的心一下子坠入深海,但我不想让简瑶如愿看到我的狼狈,于是我说:“谁说我要旧情复燃了?你不老说我是狐狸精吗?那我就再勾引他一次。”

“你,你不要脸!”

简瑶急了,扬起手要打我,我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扭,痛得她嗷嗷直叫。

“你等着,我立马就让我哥开除你!”

“好哇,那我顺便给他看看,他的好妹妹哭着向我下跪的照片。”

“你敢!”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简瑶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开始语无伦次的咒骂我。但我猜,过不了多久,她又要向我求饶了。

“够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和简瑶都怔住了。

简修走过来,我松开手,简瑶立刻扑到他怀里哭起来,“哥,她说我打扰她工作,不仅欺负我,还说要勾引你。”

草,刚才就应该把她的嘴打歪。

我的脑中快速闪过数十种挽救的方案,但无论哪种都取决于简修的心情,还有他对简瑶的重视程度。

简修想掰开抱住他的简瑶,但是没用,他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先回去。”

有点凉凉,我觉得这份工作可能干不长了,早知道就不动手了,被人挖苦也不会怎么样。

下班后走出大楼,正好遇到谷清,她迎上来关切问道:“妙妙,听说你和简瑶吵架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给我找事就行。

“没事。”我假笑道。

“谷清姐,我们走吧。”

简瑶摇下车窗,两眼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白兔。没想到她为了演戏,可以拼到这个地步。

回到家,我瘫在床上,连我妈喊我吃饭都没动弹。

“妙妙,怎么了?”

“妈,我是不是很失败?”

“怎么会?妙妙在妈妈看来是最优秀的孩子。”

“我这个工作可能又要保不住了。”

我妈只知道我换了新工作,却不知道老板是简修。

“没事,工作没了再找,妈也养得起你。”

在我工作的第一年,我把存的钱都给了我妈,加上家里的储蓄,我说服她在小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小卖铺。

生意算不上火爆,但收益还可以。整日面对的都是活泼天真的孩子,也还算轻松。

她终于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为了生计起早贪黑了,她用血和泪浇灌我成长了。只是我如今有能力自己挣钱,又怎么能再回到她的庇护下,让她独自去面对风雨。

第二天我正常上班,打算跟简修道歉,再说点好话,但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恰好相反。

简修站在那里,看着我的眼睛,“我为我妹妹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并且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公司。”

我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昨天我差点扭断他妹妹的胳膊,今天他居然跟我道歉。

“对不起,简总,昨天的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简修继续说:“我联系了财务,会多发你一个月的薪水作为赔偿,你觉得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是事情翻篇?既往不咎?

为了保险点,我还是多问了一句,“不开除我吗?”

“开除你,那谁来当我的助理?”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左右打量着,“你没受伤吧?”

“没有。”

简瑶压根没碰到我,出于客气,我反问道:“简总,你妹妹她没事吧?”

简修摆了摆手,“没事,她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我觉得简瑶要是听见了,恐怕会当场气哭。

18.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办公室里流传起了简修要跟谷清订婚的消息。

小花小桐把我堵在茶水间向打听我谣言的真伪,我说我也不清楚,她们让我旁敲侧击问问简修,我侧身给她们让出道,开玩笑让她们先示范一下。

两人苦着脸回到工位上。

其实我知道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因为简修最近收到了一个邮件,里面是几张珠宝的照片,还有模特穿着婚纱的照片。

最近谷清很少出现,可能也是在忙婚礼的事。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明知道没有可能,却依旧抱着过去的回忆不肯放手,实在是滑稽可笑。

小花小桐她们部门搞团建,带上了我。

嘈杂的KTV包间里,一群人唱累了,便拿酒瓶子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我本来不想加入的,但他们说人多才热闹。静静看着他们玩了几轮,没想到这次酒瓶子直直对准了我。

望着那一张张满是期待的脸,我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我偏不如他们意。

“我选大冒险。”

“啊?”一片失望的哀嚎。

不过他们也没饶过我,好几种酒兑成满满一杯,让我喝掉。

等我喝完,他们很快进入下一轮,接着又指到我几次,都是用喝酒混过去了。

后面有点不适,我就提出先回去。

没走多远,眩晕感便泛上来,脸颊也开始发烫,我知道这是上头了,果然酒还是不能掺在一起喝的。

我站在路边想要打车,一旁几个不良青年打扮的男人过来跟我搭话。

我没理他们,往旁边让了让,不小心绊了下,差点摔倒。

其中一个男人趁机拉住我手臂,油腻的调笑道:“美女,小心点啊。”

“滚开。”

我拿包打了他,他恼羞成怒,联合其他几个人把我围起来。

头越来越晕,我只能拿包当武器护着自己,不让这些人碰我。

恍然间,我好像看到简修回来了。

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严肃的CEO,而是眼睛黑亮笑得很坏、会喊我妙妙的简修。

属于我的简修。

“妙妙。”

他如一束光向我走来,将我搂入怀中。

“别怕,没事了,我来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流淌,打湿了他的衣服。

那些流氓作鸟兽状散去。

意识逐渐朦胧,我好像又被他送回了家,他给我喂了药和热水,用毯子把我裹好。

还很温柔的在我眉心吻了一下。

“乖,闭眼睡觉。”

我强撑着精神摇了摇头,“不要。”

“我怕自己是在做梦,万一闭上眼睛再睁开,你又不见了,那我怎么办?”

“五年了,我找了好多地方找不到你。”

我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去嗅他身上的气味。不知不觉间,眼眶又开始湿润,“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像是安慰又像是发誓,说道:“不会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掌心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我慢慢放松下来,在他的怀抱和气息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睁开眼,头还有点晕,喉咙里干得要冒烟,我习惯性伸手去够水杯,却捞了个空。

我疑惑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靠!

那瞬间,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脑海中浮现出好多女子深夜醉倒路边被人捡回去的新闻,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仔细检查了身体,衣服穿得好好的,身上也没有奇怪的痕迹。手机和包都在床头,有好几个来自我妈的未接电话,最后一个接通了,通话时长一分钟左右,不知道说了什么。

枕头和被子上的味道挺好闻的,有点熟悉,只是一时半会我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我在房间里找了个称手的花瓶,蹑手蹑脚地出去。

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我走过去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醒了?”

简修转过身看我一眼,围裙上有一只柯基,十分可爱,他疑惑地看着我手上的东西,“你拿着花瓶做什么?”

我尬笑着擦了擦花瓶,将它端正放在桌子上。

“挺好看的,应该很贵吧。”

“不贵,地摊上几十块钱买的。”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知道怎么接话。简修熟练的把面包片放到烤面包机里,然后敲碎鸡蛋。

我环顾四周,一眼瞟到阳台上飘飞的床单,顿时心惊胆战。

一大早他洗床单做什么?

我掐了掐手心,小心翼翼问道:“简总,我、这,我怎么会在你家?”

“你昨晚喝醉了倒在路边,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就带你回来了,你还吐脏了我的床。”

可我怎么记得是遇到小流氓来着?

猛然间,我想起了昨晚的梦。

我梦到我的简修回来了,像那晚一样温柔地哄我睡觉,他说他不会离开,可一睁眼,他又变成了那个冷峻严厉的CEO。

“早饭很快就好,你先去洗个澡。”

“不用麻烦了,我还赶时间……”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公司。”

我握了握拳,紧绷的身体仿佛卸了力,松懈下来。

他一直背对着我忙碌着,家居服松松垮垮的耷在身上。

让我想到了很久之前的夏天,他抱着篮球大汗淋漓的在树下等我下课,也是这样,衣服贴着身体,隐约能看见背部的肌肉线条。

我说:“简总,你之前不是问我经常透过你,在看另一个人吗?”

“其实那个人,是我前男友。”

“这样啊,”简修停顿了下问:“我跟他很像吗?”

“嗯,很像,长相很像,身高体型也像,但是他没有你这么优秀理性,他比较懒散,像晒着太阳睡懒觉的猫。”

“那不是挺让人羡慕的?”

“没什么好羡慕的,他就是个大混蛋。”

我继续说:“他说他喜欢我,却没有跟我说实话,送了我很贵的礼物害我失去了助学金,让我不要跟他妹妹计较却不知道他骄横任性的妹妹总在背后针对我。

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太要强也不会妥协,没有底气却要维持廉价的自尊心。我妈生病时,我还帮着别人算计过他。”

当我知道简修真正的家世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我怕自己越陷越深,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脱身。我怕到最后我也像我妈一样,把最好的年华给了对方,他却转身牵起了别人的手。

我怯懦、自私,所以我率先抛弃了简修,觉得这样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

结果是我先伤害了他。

“那天,他把我送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油锅里滋滋作响,盖过了我的声音,也不知道我说的内容能不能被听见。

“虽然他可能不记得了,那些事对他而言或许也不重要了,即便他并不需要,可能我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了,但我还是想向他道歉。”

“对不起。”

也许有朝一日简修会想起来,但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挽回,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可能确实也有点私心——我希望日后他回忆起我的时候,能够不那么失望,也不都是坏的印象。

明明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可心底还是避免不了留有一丝幻想。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恢复了记忆,当他回忆起我的时候,是缄默不语还是笑着摇头?

我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简总,我想我还是不打扰了……”

“叮——”

烤面包机自动停止,简修关了火,把盘子端上桌。

“早餐好了,不留下来一起吃吗?”

“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有事。”

我往玄关走,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做了你喜欢的溏心蛋。”

脚下步伐一顿,窗外阳光明媚,于我却是漫天飞雪,裹挟着尘封的回忆呼啸而来。

画面是我和简修坐在吵吵嚷嚷的食堂,他咬了一口煎蛋,惊讶道:“嗯?是个溏心蛋,我跟你换。”

只有以前的简修才知道我喜欢溏心蛋。

我僵硬着、艰难地转过身,他站在那里,只是笑,嘴角上勾,看起来有点坏,眼尾下垂又带点无辜。

“你混蛋你混蛋!你又骗我!”

我一跃而起,发了疯般去打他,踢他,咬他,他没有丝毫反抗,任由我发泄,然后将满脸泪水的我紧紧拥入怀中。

“混蛋。”

我隔着衣服狠狠咬了他的肩膀,他却抱得更紧。我张开手臂回抱住他,视线愈发模糊起来。

“我好想你。”

他低头凑近,在我耳垂边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我也很想你,妙妙。”

20.

“失忆很好用,能避免不少麻烦,也能帮我解决不少事。”

简修的办公室内,他把我抱到他的腿上,手抚着我的后颈让我跟他面对面说话。

“那你糊弄了我几个月,好玩吗?”

“看妙妙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我靠在他的颈窝,对着衬衫衣领没遮住的地方咬了一口。

“嘶,小坏蛋。”简修倒抽了口凉气,毫不客气的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算是回敬。

我一下直起身子,他呵呵笑着,仿佛我的反应取悦了他。

简修揽着我,腾出去摸水杯,距离有点远,我把水杯递给他。

看着他吞咽时喉结攒动的样子,我也有点渴,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简修有所察觉,把杯子递给我,我抿了几口,杯壁上留下鲜艳的唇印。

我脑中浮现起谷清从简修办公室出来后口红花掉的样子。

想到这,我一把推开简修,从他身上下来,站到旁边整理自己的仪容。

旖旎的气氛顿时消散,简修蹙眉不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脸了?”

我没理他,把头发重新盘了一遍,对着手机屏幕补了口红。

简修起身拉过我的手腕一吻,“生气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如果前几天小花小桐传的消息是真的,简瑶说订婚的事情是真的,谷清就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那我和他此刻的纠缠不就是……偷情?

我看着他说:“你不是跟谷清在一起了吗?”

简修一脸茫然,“没有,你听谁说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看见的,她从你办公室出来,衣服头发都乱了,口红也花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简修摸着下巴做出回想的表情。

我提醒他,“每一次都是。”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简修说谷清每次来都是传达长辈的话,他觉得奇怪,明明可以在手机上发给他,却还要亲自来跑一趟。

她哪是来传话,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就记得她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大热天的她要喝热水,我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就给她倒了好几杯,结果她都喝完了,热得满脸通红。”

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简修再三强调道:“真的是这样。”

“可是,好多人都说你们要订婚了。”

“假的。”简修一口否掉,“我们家确实一直都和谷家有交往,但联姻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不同意。”

他不屑笑起来:“两个老家伙的醉酒之言,凭什么要搭上我的人生?”

我怔怔望着他,这刻的简修有点陌生,不是装出来的正经也不是佻达不羁,而是见惯了生意场上生杀予夺的漠然与决绝。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明显,简修立马露出个笑,“好了,不提她了,你要是不喜欢她的话,以后就不让她过来了。”

他这样保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给帝王吹枕边风的祸国妖妃,连忙说道:“我又没让你这样。”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语气像在撒娇,更加不对劲。

“反正就是……”我想不出该怎么让他对待谷清,只好说:“你自己解决。”

他从背后抱过来,下巴垫在我肩上,拉过我的手在手背吻了下。

“好,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再来纠缠我的妙妙。”

简修说都做到,公司官方发布了辟谣通告,简谷两家一直都有商业往来,但从未有过联姻。前一阵子不少爆料他和谷清订婚的自媒体和营销号消失的干干净净。

简瑶没再出现,谷清也不来了,办公区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平常汇报完工作后,简修都会抱着我腻乎一会儿。他

假装失忆的事只有我知道,偶尔他也会跟我说说他的计划。

简氏开创了晟荣集团,但随着董事会的扩张,背地里的争斗十分激烈。他能担任CEO只是他恰好姓简而已,简修说他要收回当年他父亲下放的权力。

又是寻常的一天,他坐在椅子上抱着我,贴在我耳边问道:“妙妙,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经营一个品牌或者开一家店?”

我不假思索答道:“我已经有一家店了。”

嗯,我妈的小卖铺。

“不是那种。”简修无奈地抚着额头,随后敲着电脑,打开了一封邮件,里面是我之前看到的婚纱和珠宝的照片。

他把笔记本屏幕转向我,“是一个珠宝品牌。”

我诧异地挑了挑眉,他解释说:“我在国外那几年,结交了一位夫人,她用丈夫的遗产创立了Gloria这个珠宝品牌,前不久她发邮件给我,提出将品牌入驻国内的想法,她需要我帮她找一个得力的伙伴。”

“可我对珠宝之类的一窍不通。”

我是有一些配饰,但那些东西连首饰都算不上,跟珠宝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没有把握能够经营好这方面的东西。

“可以学啊。”简修捋了捋我的头发别在耳后。

“可我也没有启动资金,经营管理的经验,还有铺面选址我都不会啊。”

“这些都不是问题,可以慢慢来,我也会帮你。”

“那万一我搞砸了,亏损了怎么办?”

“做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

“可是……”

简修的食指点在我嘴唇上,堵住了我要说的话,他说:“妙妙找了这么多理由,莫非是怕了?不敢尝试?”

“谁说我怕了?不就是珠宝吗?学就学。”

我昂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眼里的笑意几乎隐藏不住,嘴角愈发上扬荡漾开其中的计谋。

可恶,是激将法!

21.

在简修定的咖啡厅里,我见到了麦迪菲娅夫人。

她穿着打扮极为出众,雍容却不浮夸,恰到好处的低调内敛又带着她个人的特色,像极了二十世纪老电影里的那些贵妇太太。

她说了一句话,她身边的男人立刻翻译成中文告诉我:“你看起来像一张白纸。”

“谢谢。”我用英语回答。

她又说了什么,这句我听懂了,男人愣了下,还是翻译给我,“夫人说你看起来对珠宝一无所知。”

“的确如此。”我老实回道。

为了不班门弄斧,我身上什么配饰都没有,我自认为最稳妥的做法,却恰好暴露了我的无知。

她说:“我不可能将我的品牌交给一个全身都是快时尚服装的人。”

简修按耐不住,“夫人,我记得你说过你创立Gloria这个品牌是为了让各阶层女性都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珠宝饰品,既然初衷如此,那为什么要计较她的穿着,时尚不应该是奢侈的代名词,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时尚。”

“简,我是个商人,显然一个对珠宝有所研究的人会让我获得更多的收益。”

麦迪菲娅夫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带领新人成长的。”

“请等一下。”我喊住她,“既然是追求利益最大化,那我觉得我也不是不能胜任。”

接着,我像在HR面前面试一样介绍了我的履历和工作经验,翻译先生很体贴的替我转换成英文转述。

表面上游刃有余,其实我很紧张,因为决定权并不在我这里。

麦迪菲娅夫人耐心听我说完,眼神略有变化,她看向简修问道:“简,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简修没有避开她的视线,无比认真说道:“她是我认定的人。”

麦迪菲娅夫人离开后,我趴在桌上长舒一口气。

“吓死了,我还以为她不合作了。”

“有我在,她怎么会拒绝。”

简修说着话,突然收敛了笑意,“只是我没想到她是看人下菜的。”

我不清楚在简修眼里她是怎样的,但显然她应该不是今天这幅样子。

一想到她对我的评价,我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问简修:“我穿的很土吗?”

“怎么会,妙妙这身段,穿什么都贵气。”

末了还添一句:“比简瑶好多了。”

既无语又想笑。

之后在简修的办公室里,他将我圈在怀里,借着我的手握笔,面前是一张雪白的草稿纸。

简修说:“你觉得,珠宝这类东西的消费受众都是些什么人?”

我想了想,答道:“应该都是一些中产阶级以上,打扮讲究,经常出入重要场合的女性。”

简修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不对吗?”

“很对,但不是全部。”

简修从我手里拿过笔,边说边写:“还有围绕着这些女性的男性。”

“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姐妹都是消费体。对于这些人群中的已婚人士来说,生日、情人节、结婚纪念日之类的特殊日子,珠宝都是他们挑选给妻子的最合适的礼物。”

“有些浪漫深情的男士,甚至出差回家都会给妻子带礼物。”

“然后是父亲这类角色,他们会在自己女儿的成人礼或者婚礼送上珠宝首饰作为礼物。如果这类女性有兄弟,也会有这样的可能。”

我惊得说不出话,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厉害厉害。”

简修挑了挑眉,顽劣笑道:“献丑了。”

听简修说完,我有点明白为什么麦迪菲娅夫人想找有珠宝研究经验的人作为生意伙伴了。

确实,一个人的消费观多少会受家庭背景的影响。我的过去限制了我的眼界,等我站到更高的观景台感慨一览无余的视野时,却发现这都是别人司空见惯了的风景。

在简修的帮助下,我完成了初步的策划方案,店面地址也选好了,就在市中心大厦对面的商业街上。

即便是富人圈,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资格让品牌方给自己定制首饰的,千篇一律的柜台货又显不出他们的独特。所以,寻找可靠的小众品牌进行私人定制是个相对不错的选择。

我要做的,便是让Gloria从小众品牌中脱颖而出。

简修开始带我出入各种宴会,将我介绍给宴会上出席的女性,她们会是潜在的客户。

并且提到了他对Gloria的投资,向那些人保证了品牌的可靠。

我变得越来越忙,常常公司店铺两头跑。

简修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又招了一个助理,辛助理看到我第一眼说了句:“原来你长这样。”

我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他自知失言,落荒而逃。

我把这个事说给简修,他咳嗽几声说辛助理大概是认错人了。

不知不觉,冬天到了。

圣诞节来临之际,我资助的小姑娘约我见面,说有礼物要送给我。

商业街的奶茶店里,她从包里拿出礼盒递给我,“感谢姐姐一直以来对我的资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没有拒绝,表示了感谢,和她聊了一会。

她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好像来了很多消息,小姑娘划了几下,很快调成静音。

在她熄屏前一秒,我脱口喊道:“等等,刚刚那张图能给我看一下吗?”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解了锁把手机给我,神色紧张的跟我解释:“是我一个室友,她平时喜欢玩游戏,刚抽到新卡就在群里分享了。”

图片大概就是游戏卡面吧,线条色调十分精细,人物的动作姿势也很香艳,但我的注意力全都在男主角的手上。

一枚嵌着深蓝色宝石的戒指。

“这是什么游戏?”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是最近比较火的一个恋爱游戏。”

我有了新的想法。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简修,他靠在椅背上转笔思索着可行性,最后告诉我,“有点难。”

简修说游戏玩家大多是在校大学生以及参加工作不久的人,人群基数确实很大,能消费得起珠宝的人却不多,亏损风险很高。

也有好的方面,这是知名互联网企业旗下的游戏,如果能与他们合作,那品牌的知名度必然会提高。

我看中的就是这个。

虽然依靠简修的人脉和关系,珠宝店每个月都有收益,但我们和麦迪菲娅夫人签了对赌协议。

如果继续这样不温不火下去,一年内收益总额肯定达不到她的要求,到那时我们就输了。

这个游戏里面的建筑、服饰都是现代魔幻风格,我看到的那枚戒指,店里完全可以做出来。如果能和这个游戏联动,那Gloria必然会名气大涨。

“我需要一个爆点。”

简修抿起唇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随后开怀笑了起来。

“听起来有点疯狂,但也不是不可行。”

我站在桌前,他坐在那里,我们隔着办公桌望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睛看到了燃烧的星火。

愈烧愈旺,足以燎原。

我投了好几封邮件过去,终于得到了回响。

对方寄了样图过来,要我们在过年前做好样品,他们会来验收成果。

设计师看了样图,她说做出样品并不难,但不知道需要什么品级的材料。

这也是我颇为头疼的一点,如果材料太过昂贵,那购买力就会降低,太廉价的话又跟义乌小商品城差不多了。

根据游戏的流水数据,我最后确定了价位合适的材料。

新年将至,大街小巷到处可见喜气洋洋的红色。

Gloria与恋爱游戏的联动正是情人节活动,男女主角的戒指、项链等饰品都可以在线下购买。

店内一下子涌入了不少顾客,她们大多是学生或者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女性,或惊艳或哀叹,看着柜台里的琳琅满目的商品。

也有要求每样都包起来的富婆,每到这时,我的心里总会充满巨大的成就感,好像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有天下班,简修让司机来店里接我。

忙了好一段时间,我累到不行,也不知什么时候在车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他在耳边说:“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妙到家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近在眼前的是他的两瓣薄唇。

在光线昏暗的车内,像剔透水润的果冻。

我勾着他的后颈,吧唧亲了他一口,觉得不够,正想再亲几下。

车前排突然有人压抑着轻咳了几声,我才意识到司机还在,顿时清醒过来,羞得没地方躲。

司机说:“抱歉简总,我感冒了。”

简修没好气回道:“那就去治。”

回到家,简修坐在沙发上,抚着我后背说:“好了,到家了,别捂着脸了。”

我哼唧一声,把脸埋在简修颈窝,贪婪地嗅他身上的味道。

“你好香啊。”我情不自禁说道。

简修低头含着我的耳垂,轻轻吮吸着,“那妙妙想吃我吗?”

我禁不住“啊”了一声,酥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蔓延全身。

简修笑出了声,隔着单薄的衬衫,甚至能感受他胸腔的震动。

过了好一会儿,我找回了意识,闷声回道:“不想,我又不是妖怪。”

他似乎有点失落,叹息说:“可是我想。”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脖颈上,灼热而缱绻,我感觉自己像一团被火星子溅到的干草,全身都在燃烧。

“妙妙,今晚留下来吧。”

“不行!”

我义正言辞的拒绝,虽说我已经成年许久并且工作多年,但我妈从不允许我在外过夜。

刚说完,我的手机就响了,正是我妈打来的。

“肯定是催我回家的。”

说着我就要从简修怀里出来,他的手死死箍在我腰间不让我离开半分。

“我妈催我回家啊!”我勾着他脖子大喊道。

简修夺过手机摁下音量键,丢在一边,打横抱起我就往卧室走。

“那我们速战速决。”

22.

新年期间,公司放假了,但珠宝店那边我还走不开,简修要回本家呆几天。

所以闲暇时间基本都在陪我妈。

这天晚饭后,陪我妈散步遛弯。

走到十字路口, 我妈忽然指着对面问:“上次在那个地方,把你送下车的人是谁?”

我家在一条老街上,不好调头。那次简修临时有事,只能把我送到附近,没想到会被我妈看见。

我不想瞒她,便实话告诉她是简修。

我妈眉头皱在一块,表情严肃,“你们什么时候又好了?”

“在我换了新工作之后。”

她呼吸了口冬夜的空气,哈出白茫茫的水汽,感叹道:“算了,你们还年轻,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

她的手心贴上我的手背,抓着我的手放进她口袋里。

“外面太冷了,还是回家吧。”

“好。”

她又说:“简修这孩子,唉,你别让自己吃亏就行。”

“嗯,他不会的。”

“你也别那么犟,别老欺负他。”

我:“……”

开工第一天,我给店里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中午的时候去了趟公司,把我妈做的汤带给简修。

他一边看文件一边小口喝着,忽然得意地冲我挑眉,“阿姨给我加了个鲍鱼。”

等他喝完,我收拾好东西,简修说下周有一个宴会,他想带我去。

“好啊。”我欣然答应。

离开时我在电梯里遇到了谷清,她抱着策划书站在一旁,没有像以往那样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干脆装作没看见。

宴会前一天,我收到了一条晚礼服,黑色的裙摆上点缀着细密的钉珠和皓石,好似夜幕中亮晶晶的繁星。

应该是简修送的。

当天化好妆换好衣服,我佩戴了与这身礼服相配的珠宝配饰,全是Gloria系列的。

如果别人能因为这条裙子注意到我,那必然也会留意我身上的饰品,这可是最佳的宣传广告。

我穿着礼服赴宴,简修过来接我。

他的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亮,像绅士那样把手递给我。我搭上他的手,下车时听到他贴在我耳边说:“妙妙今天很耀眼。”

我昂起下巴斜眼看他,“还不是你眼光好。”

今天的宴会设在一个山庄里,古典的欧式建筑,房子前有喷泉和修剪整齐的花园,看起来像个私人别墅。

大厅内金碧辉煌,穿着昂贵礼服的男男女女端着高脚杯,在灯光和音乐中起舞交流。

“今天的宴会是几家联合举办的,地点是张家的度假山庄。”

有不少人过来跟简修搭话,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简修随他们离开,我到别处转了转,结果就那么不凑巧的遇上了简瑶。

她本来是跟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一块聊天的,看到我之后立刻退出了闲聊,端着酒杯往我这边过来。

我假装没看见她,往人多的地方去,简瑶小跑着追上来,“余妙妙,你给我站住。”

我正好停在大厅的酒塔附近,取了杯香槟,偏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她转到我面前来,拧着眉头歪着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勾引我哥?他怎么会带你来这里?”

我抿了口酒,晃了晃杯子,斜睨了她一眼问:“工作上的事情怎么能叫勾引,还是说你想学啊?”

“谁要学你啊,你这个……”

还没说完,她就被打断——

“嗨,你好呀。”

迎面走过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孩,面容姣好,让我想到了橱窗里精致漂亮的人偶。

“上次多亏了你。”她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

我一脸茫然,丝毫不记得她说的上次是哪次。

她晃了晃手背,像我展示了手上的戒指,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Gloria之前和游戏联动的作品。

眼前的女孩满意的弯了弯眼角,露出“这下知道我是谁了吧”的表情。

她就是那个一下子包了所有联动珠宝的小富婆!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叫我雨然就好了。”

张?她是今天的东道主吗?

我“你好,我叫余妙妙。”

我还记得那天她来到店里时的情景,穿着白色的毛绒大衣,白色的毡帽和卷曲的头发衬得她小巧玲珑,身后跟着一身正装、戴着单边眼镜的中年男子。

当时的她,在灯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天使下凡,也不过如此。

雨然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抿完一口,她说:“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方便之后联系。”

“没问题。”

我从手包中掏出名片递给她,希望她日后能常来光顾,还表示可以为她定制她需要的珠宝首饰。

聊了一会儿,她摆了摆手,“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好的,慢走。”

回想着刚刚聊天的氛围,我觉得今天真是收获了一个大顾客,怎么想都很满足。

然而简瑶很不满,双手叉腰,拧着眉毛质问我:“你怎么还跟她认识?!”

说来话长,我不想慢慢跟她解释,还不讨好,便说:“我也有事,恕不奉陪。”

“哼!”简瑶在身后狠狠哼了一声。

简修不知道去哪了,我在大厅里绕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找到了他。

他笔挺站着,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似乎在看风景。

“你在这啊。”

我把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里,走到他身边。

这才发现阳台上除了简修,还有另外一个人。

“好久不见呀,小妙妙。”

岳响坐在轮椅上,熟稔的冲我打招呼。

他所在的位置正好被拖地窗帘遮住,我完全没注意到他。

简修挡在我前面,颇为不满的回道:“不准你那么叫她。”

“为什么不能叫,我跟她还挺熟的,对吧,妙妙。”

我躲在简修身后没有回话。

见到岳响的那瞬,我感觉全身发冷,好像夜风一下子就把我吹僵硬了,动弹不得。

我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跟简修有了新的开始。

但岳响的出现又将它摆在了我面前——我曾经算计过简修,我背叛了他。

是我让简修消失了五年。

是我咎由自取失去了他。

“看来我眼光不错,这裙子确实跟你很配。”

岳响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我和简修同时回了头。

我看着简修,艰难的开口问他:“不是你送我的吗?”

“我以为是你自己准备的。”他如实说道。

也就是说,我身上的礼服是岳响送的,而我一直以为是简修送的,所以毫无顾虑地穿上了。

之前还奇怪简修怎么会送我这么暴露的礼服,后背只有一根单薄的线,像紧绷的神经,稍有不慎就会断裂。

现在全能说通了。

“怎么这副表情,这裙子穿在你身上多好看啊,显得人跟天鹅一样。”岳响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托着下颚戏谑笑着说:“关键的是身材好,要什么有什么。”

“你够了。”

简修立刻脱了西装外套给我披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岳响毫不在意,仍旧说着话:“脖子上那条红宝石项链也不错,看起来很带劲,像一道价值连城的伤口。”

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嘴里配合着发出“咔嚓”的声音。

我全身一惊,拽着简修的衣服,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妙妙,妙妙!”

简修的声音将我呼唤回来,他握住我的手,手掌的热度传递过来,一点点化解了我身体的僵硬。

“别怕,我在这里。”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如同溺海的人抓住水面上的浮木。

“对不起,对不起。”我胡乱道歉着,仿佛这样能减轻自己的过错。

“没事,没事,别怕。”

“啧啧啧,真感人,我都要被感动了。”岳响拍着手嬉笑,像黑夜里的恶魔。

简修居高临下看着他,视线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落在岳响的脸上。

“需要我帮你介绍好一点的医生吗?我觉得你的脑子也需要治治。”

“啧。”

岳响脸上划过片刻的阴沉,转瞬即逝,然后用一种长辈的口气说道:“小时候还会跟在后面叫哥哥,长大了就只会说些让人伤心的话。”

简修没有理他,揽着我的肩膀指向一处,“看到那边的桌子了吗?去那里等我。”

离开阳台,再度回到灯火辉煌的大厅内,周围人的闲谈和桌上点心的馨香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尽可能表现得镇定,生怕别人看出异样,随意捻了块点心进嘴里,结果不小心被残渣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慢点。”简修适时出现,把手里的酒杯递给我,顺便拍了拍我的后背。

咳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他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声说:“脸色这么差,要不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我摇了摇头。

这场宴会一定很重要,我不想因为自己这点情绪耽误他的事情。

“那好吧,我会尽快处理完事情,然后带妙妙回家。”

“嗯。”

简修带我去了休息室,像往常那样抱着我。

我望着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还是那么好看。可越看就越觉得和岳响的眼睛相似,好像一眨眼他也会变成毒蛇。

我移开视线,问道:“他是你哥?”

“表哥。”简修懊恼的扣上衬衫袖口的衣扣,对我说:“他脑子有病,别理他。”

我继续问:“他的腿怎么了?”

“被我打的。”

“啊?”

我满脸不可置信,他嗤嗤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他又在打趣我。

从休息室出去,简修还在跟我开玩笑,我们都没注意到身后走廊还有旁人在场。

“是荣晟的小简总吗?”

听到这个声音,我整个人下意识警觉起来。

简修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Xx公司的财务冉峰,简总可能不认识我,但你身边这位余小姐肯定认识我。”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我当然认识。只是没想到他会cue我,我不得不忍着恶心跟简修介绍,“是我前公司的上司。”

简修点点头,十分客套的跟对方打招呼:“你好。”

“我倒是经常听别人提起简总,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实在了不起。”

“过奖了,我只是个新人,还有很多地方要跟你们这些老前辈学习。”

“既然简总这么谦虚,那我现在就给你个忠告吧。”

说着,冉峰视线转向我,用同情的口气对简修说:“简总大概不知道你身边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吧,她惯会利用自己这身好皮囊讨好男人,不仅如此,还挪用公司的钱,所以她被开除了。”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贵公司应该早就让法务提起诉讼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找不到证据还是这点钱对贵公司来说不值一提?”

冉峰大概没想到简修会怼回去,脸色十分难看,咬了咬牙说道:“总之,这个女的心机深沉,手段了得,简总可要留心别被她骗了。

“色令智昏是男人的大忌。”

“很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没有任何证据就污蔑我的助理,她可以以诽谤罪起诉你们。”

冉峰碰了一鼻子灰,不屑地嘁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曾经是Xx公司的员工。

当时我所在那个部门归冉峰管理。

他是老板的侄子,早有家室,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某天,我在茶水间接咖啡时,他跟着进来,却没有续茶水,随后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抚上我的腰。

“请您自重。”

我表面上尽可能的保持平静,心里已经恶心的要吐了。

“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像朵花。”

这句话让我整个人身子一僵,甚至不敢去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你这样美好的女人,不应该这样。”他的手越发不安分了,游走在我的腰际,“你需要爱和呵护。”

“你应该接受成功男人的追求,不能任由你的美好枯萎。”

我从失神中恢复,狠狠地用高跟鞋的鞋跟蹂踩他的脚,摆出一副虚假而又无辜的模样转过身,“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才好呢?”

我朝他摇摇手机,暗示刚刚他说的我已经录音,在他痛得扭曲又丑陋的表情中优雅的推门出去。

“余妙妙,你别不识好歹!”

就在我推开门的那刻,他气急败坏地喊出了这句话,整个办公区的人都能够听到。

没多久,我就辞职了。

辞职后那边说我之前做的一笔账少了两百万,肯定是我挪用了,还说我拿钱在大学养了个小白脸。

没有人关心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只听说有个女人道德败坏,挪用公款,然后便加入了谴责大军。

回去的路上,我靠着车后座,神情恹恹,“你不问我什么吗?”

“没什么好问的,这事我早就调查过了,不是你的问题。”

我诧异的看着他,简修在我的注视下叹了口气。

“是,我查了你。”

他没有找任何借口,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我想知道这几年你是怎么度过的,又经历了什么,方方面面都想了解,所以就派人去查了。”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我忍不住。”

“妙妙,我知道你很独立,很多事情你都能自己解决。可是,偶尔,我也希望你能稍微依赖我一下,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转而提了另一个话题。

“那晚,你也是提前调查了,所以才识破我的吗?”

“那还用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简修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一个吃面都舍不得给自己加蛋的人,怎么可能订那么贵的酒店。”

原来当年他早就看出来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来了。

“那个时候我太自以为是,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以为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没什么好怕的。是我成长的太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那么多。”

可一切还是我的错呀,是我轻信别人,是我设计害他。

如果他没有预料到那是场局,如果他上套了,那么之后影像泄露会发生什么。

“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对不起了,我从来没怪过你,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无能。”

简修把车停在路边,伸手抚上我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发誓般像我保证:“我不会再让你陷入那种选择了,绝对不会。”

他的呼吸温热,混着晚宴上酒水的气息,熏得我头脑发热。

我细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眉骨、鼻梁、嘴唇,每一处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尤其是眼睛,黑润润的,像一面镜子,甚至能在里面看到两个小小的我。

也只有我。

仿佛心有灵犀,我们不约而同动作。

他俯身扣住我的头,我的双臂搭上他的肩膀,交换了一个绵长而温存的吻。

不管前路如何,至少此刻我们在一起。

23.

没多久,正常工作的一天,午休时我被拉进一个讨论组。

消息接二连三的弹出来,小花小桐发了好几串感叹号质问:“你什么时候拿下简总的!!”

“牛哇!居然藏那么深!!!”

我震惊于她们怎么会知道,但又怕是诈我的,以防万一我先发了个问号过去。

她俩很快甩了个链接过来,是别人偷拍的一小段视频,画质模糊,但大概能看出来一男一女在车里拥吻。

虽然看不清脸,但我知道就是我和简修。

是那天宴会结束回家的时候吗?

我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感觉搞砸了。

手机恰好响了,简修打电话过来叫我别慌,他来处理。

他给我放了几天假,顺便帮我办了离职手续。

这几天,我连店里都很少去,生怕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

我妈大概也刷到了那些消息,整天愁眉苦脸的。

没过两天,小花小桐又分享了一个链接过来。

是个视频新闻。

视频里层层叠叠的灯光照在简修脸上,他对着争先恐后的话筒,有选择的回答记者的问题。

“简总,关于别人拍到您和一女子亲热的视频,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恋爱了而已。”

“有人猜测那名女子是时尚界的模特,您认可这种说法吗?”

“不是。”

“请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读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后来我出国,就变成了异国恋,回国前出了意外,我失忆了,忘记了很多东西。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恢复记忆。”

屏幕里安静了片刻,有人试探着问道:“那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呢?”

“未来。”

画面中简修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后开怀笑了起来。

“当然是和她一起创造我们的未来。”

新闻很快切换到下一个,我望着手机屏,内心波涛汹涌。

他在公众面前,为我塑造了一个深情隐忍的人设,对于我们曾经的决裂只字不提。

好像在他看来,我们从未分开过。

我去了我妈的小卖铺,把午饭带给她。

她跟隔壁裁缝店的叔叔坐在一条长凳上,靠在一块理毛线。

见我来了,忙不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

我妈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妈,你觉得隔壁吉叔怎么样?”

“别瞎说,什么怎么样。”

我和她聊了聊,以前她的心都是放在我身上的,现在我长大了,能为她做更多的事情了。

我希望她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她愿意,也可以找一个人相伴余生。

晚上简修接我去餐厅吃饭。

车厢里放着轻快的爵士乐,简修在等红灯的间隙,对着我脑门啵地来了一口。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亲热,不用再搞得像偷情一样了。”

我嫌弃的噫了一声,打开手机摄像头,看着额头上的一圈湿润无语道:“你把我底妆亲没了。”

眼见着他就要舔嘴唇了,我立刻抽了湿巾上去堵住他的嘴。

“不准舔!”

24.

自从简修公开恋情后,约会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随意了,吃饭的餐厅也变得越来越隐秘。

有那么两次,我俩吃饭的时候被拍到,都是我的背影或者侧面,刚发出去就被简修找人撤回了。

有时候我在店里,会有人意味不明的盯着我看,想问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

我暗地里问过小花小桐,她们是怎么凭一张糊图认出我的,她俩嘿嘿嘿的表情包发了好几张,告诉我是副业必备技能。

然而有一天,微博上有个人写了篇文章,整理了好几张图,不仅爆出了我的身份,还说我在大学里就靠脸抢占贫困生名额,在前公司工作期间,还曾挪用公款、勾引上司。

文章里说,简修不过是我钓到的一条大鱼。

这条微博如同大石头砸进水中,激起千层浪。

我看到的时候,评论已经上万了。

爆料人把我形容得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把那个揩油的变态描述得像个单纯无辜的大男孩。

而性骚扰我的冉峰发博说我平时打扮花枝招展,经常借着询问工作的借口去他办公室。

评论里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扛着他们自以为正义的大旗对我口诛笔伐甚至有人扒出了我学位证上的照片,还有我走在校园里被人偷拍的照片。

在一堆恶俗肮脏的字眼里,零星有几条评论是为我说话的,还指出了文案中明显有矛盾的地方。

只是在这场猖狂的文字盛宴里,这些话语像微弱的火苗,被暴风雪肆虐嘲讽。

简修把我接到他家,让我暂时别出门。

店铺暂停营业,我妈的小卖铺也关门了。

麦迪菲娅夫人发了邮件过来,要我尽快解决这一切,不要对品牌造成影响,否则会停止与我的合作。

讨论组里弹出小花小桐的消息。

“别担心,我们会帮你控评的,这可是我俩的老本行。”

我资助的小姑娘也发帖反驳那条微博所说的内容。

在简修家里,他像往常那样抱着我,让我靠在他肩上。

我问他:“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像他们说的那样,只会靠男人上位?”

“不是。”

他很用力地抱紧我,紧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你很好,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曾经问过简修这个问题,在他刚开始追求我的时候。

当时的我不觉得自己乏味又单调的打扮能吸引男生的注意,但简修就是出现了。

自初见之后,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偶遇他,他则美其名曰“有缘”。

我们的关系确定在情人节那天,他做兼职卖掉了所有的花,最后剩一朵玫瑰,送给了碰巧路过的我。

作为我帮他完成公选课作业的回礼。

我觉得在那天送玫瑰不好,让他换种花,他拍了拍空荡荡的纸箱说:“没啦,只剩这一朵了。”

“兴许是命中注定呢,让我把最后一朵玫瑰送给你。”

我说玫瑰不能随便送人,他说他知道,所以才留给我的。

本来我是要拒绝的,可对上他眼睛的时候,就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柔暗淡的路灯下,我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说我很迷人。

而现在,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又会有怎样的答案。

“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变。”

“天王老子才不会管你。”

“他不管我,你管我。”

明明是调情一样的话,说出来心生暖意,我的鼻子却禁不住发酸。

爱与欲融合在一起,像柴薪与火焰,玫瑰与烂泥,我们沉沦在黑夜里,无法自拔。

第二天我醒来,入目便是简修站在床边穿衣服的样子,他扯了扯领带调整到合适位置,手还停留在领口处。

“醒了,要不多睡会儿?”

我摇了摇头,他俯身在我眉心吻了下。

“交给我吧,我来解决。”

“我陪你一起。”

很明显这次对方是冲我来的,我又怎么能躲在后面让他去对抗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家伙。

那些污蔑我的人,我会亲自跟他们算账。

简修联系了律师,把之前所搜集到的证据都交给了他。

我在家整理以前的账目,在前公司工作时所有的文件我都有备份。

只是我当初用来威胁那男人的录音并不存在,监控也很难调取到,所以要证明他骚扰我这点相对比较困难。

没有物证,就只好寻求人证。

我联系了前公司自认为关系不错的人,但她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律师说这方面虽然我们没法证明清白,但对方也没有证据表明我骚扰过他,所以这部分可以暂且放着。

当务之急是要发声维权,防止别人的闲言碎语太过猖獗淹没了事情真相。

律师函发过去后,那边反倒怂了,很快删除了那篇文章。

与此同时,我登录自己的账号公布所有的证据,把对方无中生有的部分全部反驳回去。

即便有学校替我作证,我自己也公开了做账记录,但仍然有人质疑我勾引领导上位这点。

评论区吵成一团。

这时有个账号叫“不温柔zz”的博主发布了一条视频,视频里整合了不少冉峰在公共场合性骚扰女性的片段。

有的是酒会上偷拍的,有的是办公室监控内容,还有一些是在车里的录音。

不温柔zz说冉峰是圈里出了名的咸猪手,怎么可能有人倒贴去勾引他?

舆论一下子反转,但仍有部分杀红了眼的人不愿意相信,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很快这些账号因为违规都被封禁了。

最终法院审判结果出来,造谣的人被判处八个月并支付相应的赔偿。

那个男人像是终于怕了,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他说自己是受人之托,有人给了他一些消息,又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添油加醋编出来的。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猖狂,是因为那个人告诉他,我没有背景没有家世,一旦名声臭了,就会被弃之敝履。

“所以,不要客气。”

那个人是这样跟他说的。

我抬脚踹在他肚子上,往后撩了下头发,他趴在地上,又恨又怕的看着我。

“很不爽对吧,你发那些东西污蔑我的时候,我也很不爽,如果你有意见就来告我呀。”

简修很快跟上来,问我:“还查吗?”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杀一儆百也做了,再盯着这件事下去没有意义,只会撕得很难看。

相较而言,Gloria的名誉和平静的生活更为重要。

出乎意料的是,月底汇总流水时,发现销量不仅没有受影响,反而升高了不少。

我很少看微博,偶尔上线全是关注增多的通知。

因为那件事,我的信息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但他们越是深挖,就越会发现你的优秀,黑料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简修是这样说的。

我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他坦白说他只是筑了一道墙而已,那些人只能挖掘到他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

25.

秋季大赏来临之际,与麦迪菲娅夫人的对赌协议就剩一个月了。

按照正常的月销保底,不出意外应该是可以达到的。

有天,简修发了个截图过来,是最佳创新品牌的获奖名单,Gloria赫然出现在上面。

这是时尚界近年来才兴起的一个奖项,专注于挖掘业界内的优秀设计和新品牌。

我之前只是听店里的设计师提起过,但从来没有想过Gloria会评选得奖。

很快,我接到了主办方的电话,工作人员跟我说了些准备事项以及颁奖典礼大概的流程。

我提前准备好了礼裙和稿子,只差一件事。

我打电话问了简修愿不愿意来当Gloria的品牌见证人,他笑着说:“荣幸之至。”

到了仪式当天,我提前打扮好到公司等他,他还有个会议,我只好先去办公室等他。

快走到门口时,谷清突然出现,拦住我的去路,神色阴冷的开口:“我想跟你聊聊。”

她带我去了一个人比较少的楼层。

偌大的待客沙发上,她跟我面对面坐下,直截了当的说:“我喜欢简修,我希望你能从我们中间退出,把他还给我。”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又觉得这句话槽点太多,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

谷清目不转睛盯着我继续说:“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你有病吧?”

我恼了,她居然说这样的话,好像简修在她看来是一个可以用钱买到的商品。

“我很清醒,也是认真地在跟你谈条件,你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你没必要缠着简修。”

虽然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印象跟简瑶比起来没有好到哪里去,可我没想到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而她之前刻意接近我所表现的友好,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可笑。

“我不是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的,你给多少都没用。”

“很多人都这样说,但只要数目够大,就禁不住诱惑,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谷清说这话的时候不屑的笑了笑,手指梳理着头发,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

是简修身上的味道。

他上个月新换了洗护套装,味道很好闻,他问我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我说是,他恨不得每天都洗头。

我开始讨厌她了。

以前是香水,现在是洗发露,好像不管简修用什么,她都很快弄一份和他一样或者配套的,然后任由旁人猜测他们的关系。

像绿油油的藤蔓爬满屋脊、窗户,逐渐将整座建筑蚕食吞噬。

令人生厌。

“我不会离开他的,你要是喜欢他,就自己去跟他说,找我有什么用。”

“我就是讨厌你这副不识抬举的样子,你有什么好的,凭什么能被他喜欢。”

“你以为我就不讨厌你吗?”

我也不打算给她留情面了,毫不犹豫戳破了她。

“其实写匿名信这件事是你干的吧。”

以前我以为是简瑶看不惯我,故意在背后搞小动作。

毕业后,我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母校演讲。

辅导员提起当初取消我助学金那件事,她说她也是被逼无奈,因为当初这信寄到了院长和团委老师手上。

院长也不太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可信里附着照片,证据确凿,他不得不处理。

我帮老师拿东西时在抽屉里看到了那封信,应该是用左手写的,但依稀可辨字迹的清隽规整。

照片是偷拍的,正正好好对准了我的手腕,鲜红的玫瑰清晰可见。

然而背景是学校食堂的桌子。

简瑶是从来不进学校食堂的,她曾经说过,她才不吃大锅饭。

我这个人在学校是没什么朋友的,除了简修之外不会有别的人和我同一桌吃饭,那就只有经常过来和我打招呼的谷清了。

印象中,确实有那么几次,她过来跟我搭话,却又摆弄着手机。

“你有什么证据?”

“我都敢说是你了,还能没有证据吗?”

不止如此,那篇洋洋洒洒痛斥我的文章也有她的手笔,只是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可她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更加肆意。

“我不计较不是怕你,只是没必要,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谷清仿佛被戳中了痛点,大声喧嚷起来。

“是又怎么样我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我哪点都不比你差,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你出身在一个烂透了家庭里,凭什么能被他喜欢?”

谷清说她第一次看见简修的时候是在一个家庭宴会上。

那时候他们还小,大人们坐在一起谈事情,小孩子就在宅子里玩躲猫猫。年幼的她躲在储物室里,果然没有人找到她,可是当她玩腻了想出去时,却怎么也打不开储物室的门了。

黑暗里响起诡异的摩擦声、气泡声,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吓得大哭。

是简修听到动静过来救了她。

说着说着,谷清的眼眶湿润起来。

“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为什么他都不看我一眼?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他。”

我冷冷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很美,可我并不同情她。

“我也不明白,你明明拥有着寻常女孩难以企及的背景和家世,为什么只想着这些?”

“你真的喜欢他吗?还是你觉得他从一 开始就应该属于你,而我抢走了属于你的东西,所以你陷害我。”

谷清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我等待她回话,但她始终没有说出来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谷清的声音,含怒含怨,像深渊里的怨灵。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

接着是保温杯打开的声音。

“妙妙!”

没等我回头,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熟悉的香根草气息将我包裹在其中。

“简修?你怎么?”

我转过身看到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死死咬着牙关不说话。

慌乱间,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他闷哼一声,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了?”

我抚上他的后背,摸了一手油腻的、还带着热度的汤水。

后面冲过来两个人扶住他,辛助理对其他人喊道:“快备车,送简总去医院!”

谷清神情恍惚,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做的。

“我没有,我怎么会……”

她回过神来,几近疯魔地吼道:“余妙妙,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原本清丽如水仙的脸庞变得面目可憎,想要上前却被人制住。

我没心情去管她,心急如焚的望着简修。

他的后背湿了一大片,衣服粘在身上,还在冒热气。透过单薄的衬衫,能看到底下的皮肤被烫得通红。

“我送你去医院。”

他按住了我拖拽他的手说:“别管我,快去会场。”

我摇了摇头,他加重了语气。

“这是Gloria在国内拿到第一个奖,你必须去。”

“不,先送你去医院。”

“烫伤而已,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辛助理让我放心,说他会送简修去医院的。

我擦干了眼泪,重新化妆,换下沾上气味的礼服,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会场。

台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将镜头闪光灯齐齐对准台上。

原本今天应该是简修作为见证人陪我一同上台的,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按照准备好的演讲稿,诉说着自己与Gloria的渊源,品牌的初心,自己能够担任代理人的荣幸,以及品牌的宏图。

“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个人,是他给了我机会接触珠宝品牌,也是他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给了我很多指导。可惜他今天有事,不能陪我一同站在这个台上,我希望自己没有让他失望。”

“我们分担干旱、寒潮和风雪,也共享雨雾、流云和霓虹。”

“遇见你很幸运。”

大会结束,我让司机送我去医院。

谷清坐在病房外,低头攥着衣服子小声啜泣。

她身边的简瑶满脸愁容,嘟囔道:“谷清姐,你怎么会伤到我哥啊?”

我上前问辛助理情况怎么样。简瑶推开我,“你来做什么?这里不需要你。”

“简瑶,退下。”

我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中年人,他的轮廓和简修有些相似,我迎着他的目光,莫名生出股战栗。

“爸,要不是她,我哥怎么会受伤?”

简修的父亲捏了捏眉心,吩咐身边的人把简瑶送回去。

他走到我面前,颇有风度的问道:“余妙妙是吧,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回来时,病房外多了个气质打扮格外出众的妇人。

她站在那里,狠狠地甩了谷清一巴掌,几乎要将她掀倒在地。

“没出息的东西。”

简瑶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谷清才没有摔倒。但她的脸很快留下来五个指印,嘴角还渗出了血。

妇人笑着走到简父跟前,

“老简啊,事情我了解过了,医药费我们家出,回头我再让人给简修送点补品,这事就翻过去了,你看怎么样?”

“你说得轻巧,简修住院这段日子耽误的事情,你也能掂量?”

妇人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解决不了了,“行吧,那我让我们家老谷跟你谈。”

说完,她剜了我一眼,拽着谷清离开了。

“丢人现眼。”

她最后说了句。

人都散去后,我进了病房。

简修趴在床上,后背涂满了药,见我来了,就要撑着手臂起身,结果不小心牵扯到患处,疼得龇牙咧嘴。

“别乱动,好好躺着。”说完我觉得不对劲,改口道:“好好趴着。”

他瘪了嘴,转而问道:“老爷子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了我们的关系。”

“他没威胁你吗?”

“没有。”

“他说什么都别理他,现在公司都是我做主,你不需要怕他。”

“还好,我觉得你父亲没有那么可怕。”

我伏在床边看他,简修揉了揉我的发顶,让我靠他更近一点。

门外的事我大概告诉了他,简修听完皱了皱眉,下意识问:“她妈妈?”

我大概跟简修描述了那个妇人的长相,简修很快知道了,“谷阿姨不是她妈。”

简修说谷清是谷家的私生女,谷父在与现任妻子结婚前有过别的恋人,后来分开了。但他没想到对方已经怀孕并生下了孩子,谷清生母因病去世后,他们将她接回了谷家。

“我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又黑又瘦,坐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笑,挺可怜的,就喊她一起玩。”

“噢,还有这么一段情缘呢~”

我提了谷清先前说的童年旧事,简修连忙摆手,“你听我解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玩捉迷藏是不假,但救她的可不止我一个。”

简修说当时是别的孩子说那房间里有女鬼在哭,他才叫佣人打开门看看的,谁能想到谷清会把自己反锁在食材储藏室里。至于她说的那些怪声,不过是一篓子刚捞上来的大闸蟹。”

我啼笑皆非。

“我不喜欢她,这些年她总是借着简瑶的名义围绕在我身边,我尽可能把她当做一个普通朋友来对待,但她不该对你出手。”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谷清做的那些事,我确实很生气,也不想原谅她。但看到她妈妈打她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她很可怜,说到底她也只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的。”

“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我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感受。”

“不过说起来,我曾经利用过她跟你怄气,现在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问:“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他动了动,似乎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结果拉扯到背上的皮肤,倒抽了口气。

我上前帮他挪动好,他长臂一捞将我带倒,贴在我耳畔说:“在爱情这场战役里,我只在乎你。”

26.

简修很快出院了,只是伤在后背,生活起居有点困难。

我跟我妈说清楚原因,搬过去照料他。

防止留下疤痕,每天晚上我都给他涂一层厚厚的修护油。

有次他不情不愿的脱掉衣服,露出后背,问道:“你是不是嫌我丑啦?”

“才不是,只是不想看到她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也不知这话是哪里取悦了他,之后每次涂药都很勤快,主动脱掉衣服趴好等我,让我有种自己在进行什么非法交易的错觉。

我在简修家住了一个月,他不仅伤好了,还肉眼可见的胖了,连辛助理都忍不住提醒他进行身材管理。

辞职后我很少出现公司,但偶尔会趁着午休给简修送点吃的,顺便给大家点份奶茶。

尤其是小花和小桐,我非常感谢她们能在舆论一边倒的时候相信我,为我说话。

晚上,我提前回家,做了一桌子菜等他下班。

我下楼去拿送来的鲜花和蛋糕,正好在楼下遇到了简修。

他对面还站着谷清。

她手里有个方方正正的礼盒,递给简修。

简修摇了摇头,没有接,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没多久谷清就哭着跑开了,路过我身边时都没认出来我。

我停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他却朝我这边看过来,投降般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我一点也没碰到她。”

回到家,我把他喜欢的玫瑰插进花瓶,给蛋糕插好蜡烛,说完生日快乐点燃蜡烛让他许愿。

简修乖顺地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烛光里颤动,挠得我心里直痒痒。

我悄悄起身打算隔着桌子偷偷亲他一口,结果就在快触碰到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那个……”我摸了摸盘子边缘,“菜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不急。”

他从后面拦腰抱住我,“不如先吃你。”

气氛随着吻的加深逐渐升温,衣前的扣子散乱,我们相互索取,拉扯着对方坠入更深的欲望里。

“叮咚——”

门铃响了。

我和简修顿时停下,面面相觑,他喘着气问:“你还订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

铃声越来越频繁,暗示门外的人好像极为不耐烦。

简修说了句靠,从沙发上起来,扣上衣扣,我连忙收拾好自己,把凌乱的头发理顺。

一切整理完毕,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确认没有问题,然后开了门。

“Surprise!”

门口炸开了一个花筒,简瑶站在门外,显然打扮了一番,但很意外的没有穿她平常喜欢的那些花裙子,看起来简约清淡。

她招呼着身后的两个配送员一块进屋,视线从我身上匆匆掠过。

简修说:“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过生日啊,怎么样?惊不惊喜?”

“惊喜没发现,惊吓倒是有。”

两个配送员进屋后,看着满桌的饭菜不知所措。我赶紧过去把凉掉的饭菜端进厨房,让他们上菜。

“听说这家菜味道特别好,我提前两天预约才有的。”

简瑶坐到桌边已经拿好了筷子,准备开动。

“往年我过生日也没见你这么积极,今天是怎么了?没钱花了?”

“哥~”

简瑶拖长了音,像毛毛虫般扭着身子撒娇,“我这是身为妹妹的一番心意,你干嘛那么说我。”

“那我怎么听工作室那边的人说,你动不动就迟到早退,参与的设计项目要拖好久才能交稿,还跟别人借钱,是家里给的不够你花吗?”

“哥!我好心好意给你过生日,你怎么就知道揭我短,哼!”简瑶不悦地夹了一筷子百合虾仁,气鼓鼓咀嚼着。

简修拉着我坐下,“先吃饭吧。”

简瑶盛了一小碗汤,阴阳怪气问我:“欸,你不回家吗?我哥的伤已经好了,不需要你照顾了。”

简修回她:“她住这里,不用回家。”

她举着勺子装作天真的模样,“男未婚女未嫁,没结婚就住一块不太好吧。”

简修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给我,抬头回道:“你说的有道理。”

“对嘛!”简瑶顿时来劲了,“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不回家像什么样子。”

简修放下筷子,看着我说:“要不明天就去领证?”

“啊——?”

简瑶坐在对面,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桌面上了。

“哥,你怎么能这么草率,你结婚那可是全家、全公司,乃至咱家这一行的大事。”她深吸了几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再说,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我结婚又不是他结婚,他管不着。”

估计是知道自己劝不住简修,简瑶转向我,张牙舞爪道:“余妙妙,你不准答应!”

我倒是想答应,可实际情况不允许。

“明天是周六。”

我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民政局应该不上班。

简修摸着下巴补充:“那就下周一,明天我陪你回去看阿姨,跟她说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抢在我回答之前,简瑶突然站起来大叫,绕了桌子来回走了几圈,抓乱了她精心梳理的发型。

绕了几圈,她瞥见角落里自己带过来的啤酒,拉开易拉罐吨吨吨干了起来。

喝完对我和简修说了句“干杯”,然后打了个饱嗝。

我没喝,简修也没喝,她自己喝了个烂醉。

最后我跟简修两个人连拉带拖才把她弄上床。

简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断断续续说:“哥,我不准……你跟那个女人结婚,我不同意。”

看来即便是醉到不省人事,她也要阻挠我和简修在一起。

回想着她整个晚上的异常,我问简修:“她是失恋了吗?”

“不是,她就没谈过恋爱。”

“嗯?”

我有些迷惑,简修解释道:“她觉得地球人配不上她。”

我更迷惑了。

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我跟简修坐沙发上依偎着靠在一起。

长久的沉默后,简修先开口说话了,“其实简瑶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小时候很乖的。”

我抬头看着他,他垂眸笑道:“真的。”

简修说他们的妈妈去得早,简父那会搞事业很忙,家里出了几个佣人之外,就只有他跟简瑶了。他又当哥哥又当妈,看着她从慢慢长大,直到那年的家宴后,简瑶就变了。

简家、岳家,还有与他们交好的几家长辈孩子聚在一起,用完餐后,他跟别的孩子进房间打游戏去了,把简瑶留下跟别的女孩子玩娃娃。

“后来我听到了简瑶的哭声,她的哭声跟游戏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分辨出来。等我惊慌失措过去找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简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而岳响在她旁边。”

听到这里,我禁不住浑身一颤,简修揽着我肩的手安抚了几下,令我安心了许多。

“回家我让阿姨检查了她身上所有地方,她们说什么都没有,连一块淤青也没留下。”

“可是那天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乖巧懂事的简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刁蛮任性、张牙舞爪的小公主。”

讲述这些时,简修放在腿上的那只的手不自觉握拳,如果此刻岳响在他面前的话,估计他会毫不犹豫的挥拳上去。

“我至今不知道那天岳响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简瑶什么也不肯说。”

“如果当时我没有贪恋游戏,把她带在身边,或许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简修痛苦的抱住头,我像他之前抱我那样抱住他,他紧紧地回抱住我,在耳边说道:“妙妙,不要靠近他。”

第二天下午,简瑶出现在店里。

我正忙着新品的事情,她站在柜台前咳嗽两声,我头也没抬就说:“不好意思,您往右边走,那边会有人招待您。”

她敲两下玻璃柜,又咳嗽了几声,我抬头一看,是酒醒后换了身衣服的简瑶。

“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微笑着,把她当做正常顾客来对待。

“谁要买你这里面的东西,寒酸死……”简瑶说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店内的一张海报上。

“那个,还有吗?”她指着海报转过来问我。

“那是预定款,已经没有了。”

简瑶似乎有点不甘心,在柜台前转来转去,我叫了人给她介绍,自己坐在一边准备新品策划。

不多时,来了一位贵宾。

她的小靴子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琴键上,优雅高贵。

我立马起身迎接,招呼人去后面保险柜把她要的东西取来。

“您看,还满意吗?”

我把盒子打开,在黑色丝绒布的映衬下,戒指上的宝石泛着幽蓝的光芒,好似里面装着一汪海水。

“不错,几乎没有色差。”

张雨然点点头,身后的人立刻接过包好的礼盒。

“我还想再定制一个,你看能不能做到。”

她往后勾了勾手,管家一样的中年男子把文件夹呈上。她从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柜台上,是项链和胸针的设计稿,只是坠子和胸针的图样有些难以分辨。

“这是龙吗?”我有些纳闷。

“是羽蛇。”她纠正道。

“羽蛇?”简瑶从另一头走过来诧异道。

从张雨然进店后,她就站在角落里假装看不见,听到“羽蛇”两个字立马凑过来。简瑶看到柜台上的设计稿,脸色顿时变了。

“你,你是燃雨太太?”

“不行吗?”

“开玩笑吧,燃雨太太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是你。”

“怎么不可能,小、竹、间。”

她们俩的对话听得我云里雾里,但显然张雨然的话有十足的威力,简瑶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点了穴一般哑口无言。

张雨然说完转向我,“怎么样,能做到吗?”

我埋头又仔细看了遍稿子上的羽蛇图样,“设计师现在不在,要等她回来才能给答复。

她表示理解,掏出手机,“那加个微信吧,之后可以通过手机联系。”

我扫了她的二维码,弹出来的资料面上赫然写着“不温柔zz”。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而令我和简瑶一脸懵逼两脸茫然的人,抬起戴着白纱手套的手,笑靥如花冲我们挥了挥手表示再见,留下我和简瑶独自凌乱。

27

简修一直很忙,有时候他在外面出差,好几周我都见不到他。

有时候一到家打开灯,又会冷不丁发现屋子里有个人,吓得我心惊肉跳。

他躺在沙发上埋在我颈间,热气呼在皮肤上痒痒的,我禁不住动了动,“困的话就回房间睡会吧。”

“我充会电就好。”

他带点撒娇意味说道:“当总裁好忙,都不能跟你一起吃饭。”

确实,自从Gloria成立以来,他忙着出差,我忙着找代言人,准备新品发布,我们连一同回家的机会都很少。

“要不,明天我早点处理完事情,然后一起去吃饭?”

“不了。”简修起身整理好衣服,“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再去你喜欢的那家店。”

简修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半个月都没有,他就解决完了所有的事情。

那天夜里大雨滂沱,他带着一身水汽从外面回来,抱住了睡梦中的我。

我恍然从梦中惊醒,听到他低哑的声音,“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知道,他要做的事成了。

今夜后,会有很多东西发生改变,那些曾经威胁过伤害过他的东西都会在一夜间分崩离析,随着这场罕见的暴雨冲刷殆尽。

但他的身体还在颤抖,处置完那些人和事的恐惧与内疚像藤蔓般侵袭、缠绕着他。

我翻过身,靠在他胸口,手绕过他的身体,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的喉咙里冒出一声模糊的哽咽,继而将下巴靠在我头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我了,你会害怕吗?会后悔吗?”

“不会。”

我仰头亲吻他的下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正如你曾经将我拉回正轨,我也不会看着你走上歧路。如果真的有一天无路可走,摆在你面前的只有地狱,那我也会陪你一起。”

“不论是什么样的道路,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黑暗中我们紧紧相拥,任窗外的风雨呼啸也不愿分开。

28

我去店里确认为代言人准备好的样品首饰,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韩骁。

他身边跟着位温柔端庄的女生,一直挽着他的手臂,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女朋友。

韩骁朝我伸手,“好久不见,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会遇到你。”

我伸手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撩了撩,并没有回应韩骁的握手,“有什么需要的吗?”我看着女生说道。

“我们想看看婚戒。”女孩怯生生回道。

“稍等一下。”

我让店里的员工给他们推荐,自己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等我确认好样品无碍出来时,韩骁还在店内,女孩已经不知所踪。

他站在柜台前,指着两枚风格相去甚远的戒指问:“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哪种?”

那两枚戒指的设计,一个清新简约,一个庄重昳丽。

所寓意的东西也不一样。

又不是我的婚戒,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把两个盒子往前推了点,保证韩骁看得清楚,提高音量亲自为他介绍:“这枚戒指设计简单,灵感来源于水和星辰,寓意天长地久;另一款根据狮心蔷薇设计,代表永远忠诚。”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婚姻,什么样的爱情,由你自己选择。”

韩骁扶了扶眼镜,自嘲地笑了起来,然后选了样式十分简单的那枚戒指去柜台结账。

临走前,他说出了真实的目的:“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一说我大概就知道跟谁有关了,可没有接他的话茬,韩骁毫不在意,自顾自说着。

“你这两年风头挺盛,但我劝你最好藏好了,别被人找到。”

“你那个生理学上的父亲,这几年官做到头了,升不上去,铤而走险去贿赂上级结果被处分。最近又发现老来子并不是自己生的,你猜,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果然,我就知道他不会真的带什么好消息过来,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关我什么事,你要是闲得慌就赶紧走,别堵这影响我生意。”

他略有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你还是那么强势,真不明白简修喜欢你哪点。”

“关你屁事。”

还没说话,已经有人替我回答了。

我循声望去,简修站在门口,外套慵懒的披在肩上,满是敌意地眯起眼睛盯着韩骁。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从柜台出去迎他。

“事情处理得快,就过来了。”

简修的手很自然的搭在我的腰间,是个宣示主权的动作。

“幸好来得及时,要是再迟点,你不就要被人欺负了?”说着,他瞥了眼直立在旁边的韩骁,“韩教授怎么一个人挑婚戒啊?新娘子跑了?”

“我的婚事不劳简总费心。”

“既然如此,那刚才干嘛缠着我家妙妙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人要了。”

“简总这样的都有人要,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骁的脸上依然是温润的神情,但他额角隐隐出现的青筋暴露了他的怒意。

“我从小到大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但我这人讲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像有的人,温柔虚伪,一个也捞不着。”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我真想捂住简修的嘴,让他别说了,生怕韩骁按捺不住冲上来跟他扭打在一块。

正好这时,韩骁的女朋友回来了,她一个人拎着三杯咖啡,笑眯眯的朝我们小跑过来。

“这杯给你。”

我犹豫着没伸手,女生解释道:“韩骁说你们是同学,我本来想跟你打招呼的,可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你就进去忙了,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就帮你带了。”

“谢谢。”

我接她递来的咖啡,捧在手里,简修顺势取过,喝了一口,“微糖加奶,还不错。”

女生小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有人要来。”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简修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简修似有察觉,手上加了力道,扣着我的腰将我压进他怀里,“没事,我是她未婚夫,我们喝一杯就行。”

“简总家大业大,不缺这一杯咖啡。”韩骁同样揽着女生的肩膀跟简修对峙。

我们一边一对,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

最终韩骁以有事为由,带着他女朋友离开了。

结果简修临到最后还问了句:“婚礼订了哪家酒店啊,回头我让人安排的精细点。”

“不必。”韩骁头也没回就拒绝了。

人一走,我立马拖着简修去等电梯,在停车场里,我禁不住问道:“你阴阳怪气这套跟谁学的?”

他一脸坏相笑道:“无师自通。”

“太坏了。”

帮我扣好安全带,简修握着方向盘,神情突然有点低落,“妙妙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他说这话时,头顶似乎有两个耳朵耷拉了下来,看得我疼爱之心泛起。

“没有,我觉得你怼的很好,很过瘾。”

“是吗?”简修来精神了。

“就是有点伤及无辜。”

我上前揪住他那两瓣嘴唇,看着他像鸭子一样撅起嘴忍不住笑出声,“今天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简修直直看着我,眸色越来越深,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凑近解开了我的安全带,搂着我的腰把我拉到他那边。

“既然妙妙这么有兴致,那我们不如搞点更开心的。”

看来不得不回家换衣服了。

忙完一阵子,我终于空了段时间,帮我妈照看小卖铺的生意。

没过一会,隔壁裁缝店的吉叔来跟我妈说了什么,我妈转述道:“你吉叔想给你做条裙子,你看怎么样?”

吉叔问我想要什么颜色和款式的,我想了想说:“红色的,像礼服那种样式的。”

说完我觉得有些唐突,又改口,“要是太麻烦的话还是算了。”

“不麻烦不麻烦。”吉叔说道,“礼服嘛,我知道,就是颁奖仪式上穿的,大方贵气的那种,我懂的。”

最后我还是配合着量了尺寸,等着衣服做好。

Gloria的新品发布会就要在下个月举办。

我和简修赢了与麦迪菲娅夫人的对赌,她同意将Gloria以企业形式入驻国内,由我担任品牌执行人。

当我问道她之前那么明明不相信我,为什么现在却愿意将Gloria交给我打理时,她说她第一次见到我就挺喜欢我的,但她知道树苗有时候要修剪一点才会长得更好。

“简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她说她现在明白了。

Gloria的新品发布会定在中央广场。

是个晴朗的艳阳天,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花香,不远处的音乐喷泉和白鸽为场地增添了几许鲜活。

我在后台趁着造型师帮我弄头发的间隙,撕着面包片小口塞进嘴里,生怕染花了口红。

我望着显示屏上Gloria的LOGO,不觉想到一年前我刚接手这个品牌的时候,那时我满心担忧,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不好。

每当我因焦虑吃不下东西时,简修都会给我做他在国外学的蛋卷。

还有简修不在的那五年,我逼迫自己拼命的学习、工作,希望繁忙充实的感觉能让我忘了他。然而每天回到家,独自面对黑夜时,那股巨大的寂寥会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眼前浮现过的每一帧、每一页都与这个人有关。

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伴随简修这个名字而来的记忆像疯长的灌木丛,霸道而张狂的占据了我的脑海。

最后停留在他把玫瑰花递给我的那个夜晚,他说:“玫瑰跟你很配。”

等我睁开眼,入目又是熟悉的显示屏,上面是今天要发布的系列新品:刺棘玫瑰。

“在想什么?”

简修端着一杯咖啡出现,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

“在想你。”

我从镜子前抬头,他今天穿的比平常更加正式,定制的西装将他的身材优势完全显露,暗色的领带上,是一枚红色的领带夹。

往上,是他性感的喉结。

简修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妙妙,别在这个时候调皮啊。”

发布会开始,麦迪菲娅夫人先上台发表演讲,她一口流利的英语被翻译成中文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讲述了自己建立Gloria的契机和原因,也说了品牌最开始设立的初心,最后她提到了我。

“当Gloria在我的国家小有名气时,我遇到了一个男孩,他说他喜欢的女孩像玫瑰般耀眼,只可惜这株玫瑰长在了沙漠里。他想要帮助玫瑰,但玫瑰花茎的刺扎伤了他的手。”

“这正是今天要展出的新系列——刺棘玫瑰的故事。”

等她介绍完新系列的珠宝,台下有人问故事的后续如何。

麦迪菲娅夫人说:“我想,男孩应该找到了与他的玫瑰花正确相爱的方法。”

接下来是我作为品牌执行人上台。

我站在台上,在下面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简修,也看到了场地之外,站得很远的我妈和吉叔。

阳光格外灿烂,我身上酒红色丝绒裙泛出细密的光芒,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

我还记得这条裙子做好那天,我试穿上身,吉叔对我妈说:“看到妙妙穿这裙子的样子,我就能知道你年轻时候有多漂亮了。”

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如同缠绕在一起的虬干。

上台之前,我戴上了简修曾经送我的玫瑰手链,它绽放在我的岁月里,见证了太多的欢欣悲喜。

我想,它应该与我一同分享这个时刻。

“在这里,我想感谢我的母亲,感谢她含辛茹苦的将我抚养长大;然后我要感谢我自己,因为我的努力与勤奋让我有底气站在这个地方;最后,我还要感谢一个人,是他的引领与帮助造就了今天的我,也是他在我束手无措时为我指明了方向。”

“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同时也是Gloria的品牌投资人,简修先生。”

在掌声和喧嚷的起哄声中,简修缓缓向我走来。

他发表完该说的话之后,靠得更近了些,“妙妙。”

“嗯?”

我偏过头来,就见简修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

他注视着我,嘴角上扬笑得有点坏,眼尾却又下垂,眼底沉淀了很多东西——爱意、眷恋、心动,以及势在必得的自信。

我不自觉紧张地吞咽了下,就那么看着他的眼睛跟我平齐,然后慢慢低下去,直到他单膝跪在我面前。

简修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天鹅绒的小盒子,里面嵌着枚我从未见过的戒指,戒指上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绚烂夺目的光芒。

“妙妙,你愿意嫁给我吗?”

台下一片惊羡喧哗。

“我……”

我生怕自己是在梦里,但掌心传来的疼痛告诉我不是。

“我愿——”

没等我说出完整的话,台下一声尖叫打断了一切。

有个女生难以置信地捂着嘴,指着舞台后面,那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精致的脸上略有困惑,但很快恢复如常,从幕后走到台上。

他是Gloria的新品代言人,也是当红的明星,本来应该作为重磅嘉宾出场的,没想到会被人看到,提前上台了。

如果说简修求婚时,观众的态度是一圈涟漪,那么这位代言人的出现就是添了把柴,台下如同沸水般热闹。

围观的、参加发布会的年轻女孩蜂拥往前挤,最后在保安和“罪魁祸首”的维持下,发布会变成了签名会。

简修带着我挤出人群,走在空荡的草地上,如获新生。

“妙妙,你还没回答我。”

“我说了,是你没听见。”

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央求道:“再说一遍。”

我别过头看向身后,“我们就这样跑掉会不会不太好?”

“不用担心,我留了人收拾残局。”

他收回视线重复道:“再说一遍。”

恰好绿灯亮起,我拉着他踩上斑马线,“先过马路再说。”

对面是条商业街,路边站着许多卖气球、卖盆栽的商贩。

“妙妙,再说一遍。”

我清了清嗓子,在他面前站定,换了几个深呼吸酝酿情绪,却在看到他的脸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要去买花。”

说着,我走向不远处卖花的小姑娘。

“给我一朵白玫瑰。”

“就一朵?”简修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语气略有不满。

“那拿两朵。”

“就两朵?”

“那你想要几朵?”我哼了一声。

卖花的小姑娘谨慎道:“要不我来挑几朵开得盛的?”

我和简修对视一眼,没有异议。

小姑娘很快包装好花束,递给我。

我数了下花的数目,正好九朵,把花束递给简修,“送给你。”

“妙妙就想这样打发我?”

“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简修接过花,贴近我耳边,“但我更想听妙妙亲口说。”

他又把花束塞给了我,我一脸茫然,忽然就见他蹲下身将我背在了背上。

我惊呼一声,攀着他的肩稳住身子,“你干嘛?”

“回家。”

简修背着我穿过人群,穿过街道,穿过四季的风与芬芳的花树。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手里挥舞的玫瑰花束已经替我回答了。

白玫瑰的花语是——

“我足以与你相配。”

简修番外

简修并不是因为在图书馆后面撞翻了余妙妙的馒头而开始注意到她的。

实际上,是在更早之前,在一个数人围观的辩论会上,她站在教室里,与对方辩手据理力争的时候。

那是简修第一次见到她。

风从窗外吹进来,撩动了她的发尾,也掀起了他的衣角。

他从手机屏幕前抬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条理清晰的将对方的观点驳回去,眉头、下颌,嘴角都随着她说话的动作牵引着,尖锐、艳丽,像风中的玫瑰。

然而她那组输了,作为补偿,她得到了最佳辩手的称号。

辩论结束,教室里稀稀疏疏剩下几个人,他坐在那里看她收拾东西,一共就几张纸,她翻来覆去理了好久。

旁边有人问他:“修哥,人都走光了,咱们还留在这干嘛?”那人说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压低声音问:“修哥,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他无意识“嗯”了一声,眼见着余妙妙收拾完东西,从教室前门出去。

隔得有些远,但他还是看到了,她转身时从脸颊滑落的一大滴眼泪。

旁边人跟他说曾经有个体院的提出要包她,被她一杯热水给泼了回去。她是老师的掌中宝,自己警惕性也高,没人敢使暗招。

“修哥,听我一句劝,玩妹子别找这样的,麻烦。”

他轻笑着回对方,“谁说我要玩了。”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去吸引她的注意。

在食堂跟她排同一个窗口,去图书馆坐在她附近,选修课也要和她选一样的然后假装不会向她请教。

但她都没有记住他。

直到他骑车从图书馆后面抄近道,不小心撞翻了她放在膝头的书时,他们才真正相识。

简修对于家里的优越是没有什么体验的,他身边人差不多都是这样,想要什么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

他知道众生皆苦,但好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认识余妙妙后,他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为了省那么一点钱,宁愿提早起来去食堂买前一天剩下的包子,然后徒步走到教室。

简修觉得自己像个旅者,四处漂泊的途中,遇到了一朵长在沙地里的玫瑰。

他惊叹于这株玫瑰的美丽与坚韧,孤独与倔强。他想把她带回自己的花园,可又怕她适应不了温室的舒适而枯萎,又或者变成一朵普通的玫瑰。

他突然就害怕了,害怕自己表现出来的优越与怜悯会伤害她的骄傲。

那些曾经用来炫耀的、昂贵的衣服鞋子都被他收了起来,转而换上平平无奇的T恤衬衫。他尽可能将自己往“平凡”这个词靠拢,以此来接近她。

他假装自己也需要兼职赚钱,趁机把玫瑰花送给她;借着补习为由请她吃饭,改改她成天吃素的习惯;谎称自己中奖得了电影票,带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他愿意顶着烈日,与她一同呆在沙漠里,欣赏她的美丽。他将玫瑰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与她分享水壶里的清水。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简修是在银行卡被锁的那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当时他被余妙妙突如其来的分手和家里的纠缠搞得近乎分裂,那些所谓的朋友庆祝他重回单身带他去唱K,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KTV里遇到余妙妙。

他们对视了,她却假装没看到他。

她的打扮跟平常完全不同,既艳丽又俗气,衣服的布料劣质,却恰好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很快,她就被人缠上,简修不动声色的坐着,想看看她会不会向自己求助。她喊了他的名字,虽然是以别的方式,但还是让他心头一动。

他把她堵在空荡的包厢内,问她为什么分手,他想不通自己有哪点让她不开心了。可她说她腻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然后很快,她身边出现了韩骁。

周围人调笑说她无缝接轨,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去道歉,去哀求,换来的是更加毅然决然的拒绝。

说来也嘲讽,她去KTV打工会遇到他,兼职礼仪也遇到他,好像上天就是在跟她开玩笑,非要让他撞见她这样的一面。

他装作不认识余妙妙,还故意当着她的面和谷清有肢体接触,他想看看,她会不会失落,会不会有所动容。

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到,她已经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临近期末的课上,简修在教室后排盯着她的背影,昏昏欲睡时见她突然起身跟老师说了什么,然后惊慌失措地冲出了教室。

他本能的感觉到,应该是她的母亲出了事。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随后跟去医院,看到的却是韩骁抱着她的场面。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应该是刚哭过的。简修想上前询问阿姨的状况,却又在迈出脚的那刻觉得可笑。

他还有什么身份立场去干涉她的事?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里看到简瑶那张故作单纯的脸,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厌恶感。因为酒精的作用,他不太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清醒过来时,简瑶两眼通红畏惧而怯懦地递上了那条玫瑰手链。

他才知道余妙妙为什么要分手。

他送的手链害她失去了贫困生的助学金。

他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与寻常人无异的伪装被撕开,暴露出纸醉金迷的内核。谎言一旦被戳穿,就很难自圆其说。简修想,她会不会觉得他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认为他只是在把妹,在玩弄她?

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让他回去吃饭,都被他挂断,然后他发现自己经常用来挥霍的那张卡被锁了。

那些平常跟在他后面混的人,看他握着手机站在收银台前,呵呵笑道:“修哥这是跟家里闹矛盾了?”

那次他没有结账,其他人苦着脸平坦了费用,走之前看他的眼色都多了几份异样。

简修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从小别的孩子都很敬重他,他们会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他的鞋子、玩具,这种视线充斥着他过去二十年的时光,让他产生了自己与众不同、无所不能的错觉。

没过多久,余妙妙打来电话,约他在高档酒店的房间见面。

太不正常了,阿姨重病住院,她怎么可能有心情来找他叙旧情。但是又太过熟悉,这样诡异的事情他曾经好像经历过。

熟悉的就像某个人的手笔,肮脏又拙劣。

在光线昏暗暧昧的房间内,余妙妙靠在墙上空洞地流泪,他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如果他狠心没有赴约,余妙妙就拿不到接下来的钱,阿姨就得不到医治。但如果他顺着对方的心意睡了她,那么他就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她就变成了为钱而献出身体的玩物。

就如同很多年前,那个人毁掉简瑶那样。

简修终于意识到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他的光芒都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与余妙妙不同,那些光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来自他身后的金椅子。

一旦失去那些,他连想帮她的资本都没有。

他可以呆在沙漠里陪她,但水壶里的水总会有耗完的那天,到时候再想浇灌她,就只能用他的血。

用鲜血浇灌的玫瑰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朵呢?

简修离开了。

他答应了简父的条件,去国外进修,以此换来了足够的钱作为她母亲的医药费。

在国外的那五年,密集而有序的课程占据了他大多数的时间,忙碌到让他没有精力去想她。可一旦空闲下来,那些与她有关的回忆如同潮水,一层层向他涌来。

实在想得受不了时,他就学简瑶用画画来寄托思念。

跟在他身边的助理看到他的画,忍不住调侃,“这姑娘长得还挺抽象。”

想到这里,简修轻笑出声,在安静的等候室里如同蝴蝶挥动双翼。

旁边的柜姐走过来说:“先生,久等了,您太太已经换好了婚纱,要去看看吗?”

他跟着柜姐进入里间,走近那面巨大的镜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她光洁的后背和花朵般盛开的裙摆。他的妙妙对着镜子蹙眉,似乎不怎么开心,见他来了反而有点局促,“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奇怪?”

简修捻起她的发尾绕在指尖把玩,“不奇怪,挺好的啊。”

“可我感觉这裙子太华丽了,我配不上。”

“可能是起太早了,没来得及化妆的缘故吧。” 他勾起那缕头发靠在唇边吻了一下说:“我已经找好了化妆师,到时候我的妙妙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

历时五年,他终于想到了能让他们长久在一起的办法,那就是把沙漠变成绿洲。

这个计划在他回国前夕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他出了车祸。简修知道这场事故并不是简单的意外,有人不想让他回去,他干脆装作失忆,更方便引蛇出洞。

当他知道余妙妙从前公司离职后,就立刻让人在平台上发了招聘信息,把她安排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她在自己身边按部就班的打点着行程与工作,必须要克制着满腔的思恋装作不认识她,还要对她厉色冷淡。这种矛盾几乎要将他撕裂,简修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一段时间就好。

张家的宴会上,几年不曾露面的岳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要跟他谈谈。他大概知道岳响想问什么,无非就是他腿受伤是不是他在背后搞鬼。

岳响喜欢飙车,华丽酷炫的跑车一辆接一辆的入手。

大概是两三年前,他在海滨大道上跟人打赌谁先到终点,结果不慎撞上护栏,从悬崖处坠到海里。

人是救回来了,但是他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听说那段时间他看谁都不顺眼,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砸坏,进来换药的护士也被轰了出去。

简修从来没想过岳响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一直以来,岳响这个人都是自大猖狂的,因为优越的家境和出众的外表,还有他想做就能做到的天赋,他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湮灭。

但他又是不安分的,像电脑里的病毒,逻辑链里的bug,善于抓住别人的弱势来攻击、操控对方。

以前,简修觉得他很厉害,后来见识过他可怕诡异的一面,说什么也不愿再接近他。

简修觉得坐在轮椅上质问自己的岳响,像掉落水中的狗,拼命嚎叫着来彰显自己微弱的存在感。

只是他没想到,余妙妙会找过来。

岳响喋喋不休絮叨着,用戏谑的眼神盯着她,不加掩饰的评价余妙妙的裙子和项链。

简修用最后的冷静劝走了余妙妙,然后转头盯着岳响。对方靠在轮椅椅背上,全然不在意一般摊手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我要早知道你是个情种,当初就该让她跟我睡一晚,你猜,她会不会答应?”

脑中紧扣的弦终于断裂,简修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我不管你怎么玩,报复谁,戏弄谁,但你要是再敢对她们出手,我保证你会比现在还像丧家犬!”

他不容许任何人觊觎她,伤害她,以前的他不够强大,没有办法护好她。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是上位者,是棋盘上的博弈者,他有能力护好他的玫瑰。

“简修?”

余妙妙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他笑了下,俯身贴近她耳边说:“只是在想以后的婴儿房要怎么装扮。”

“讨厌,哪有那么快。”

“有备无患。”

离开婚纱店去餐厅吃饭,烛光下,她的口红印在了红酒杯上,缱绻而暧昧。

简修想起了她曾经说的谷清进出他办公室后口红花掉的事情,那时他没想过谷清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挑拨他们的关系。

他生日那晚,满心欢喜结束工作回家,迎接余妙妙为他准备的晚餐,却在楼下看到谷清拿着礼物等他。

他拒绝了那份礼物,谷清红着眼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

简修记得,那时他的回答是:“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不喜欢你。”

是的,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愿意将就,也不会给她任何的希望。

单恋就是这样的,一厢情愿,没有结果。

自从当众求婚后,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要结婚了,简瑶都很难得地安分了许多。往后的日子,不管怎么样,都有她在身边,一想到这里简修就止不住笑意。

“好好的笑什么?我有那么好笑吗?”余妙妙问。

简修轻咳了几声,知道她是在说她不熟练的吃西餐方式,回道:“我那不是嘲笑,是心满意足、很幸福的笑。”

“是吗?”

余妙妙将信将疑的样子让他更想笑了。

幸好她的手机即时响了,余妙妙查看消息,没有跟他计较下去。过了一会,她把手机递给他,划着上面的图片说:“这是Gloria的新系列——橡树庄园。你觉得怎么样?”

他认真看了下图片上橡树果实形状的吊坠和戒指,试探着开口,“这个灵感来源是冰河世纪吗?”

“什么呀!”余妙妙无语道,“是舒婷的《致橡树》。”

如果我爱你——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底下;

叶,相触在云里。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语言。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

我有红硕的花朵。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诗节从她的唇齿间流出,宛若音符般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心上。

简修静静聆听着,等她说完,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但我并不是橡树,你也不是木棉。”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简瑶番外

我叫简瑶,是晟荣集团的千金。

我还有个哥哥叫简修。

简而言之,我是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从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备受爸爸和哥哥的宠爱,哪怕我要星星要月亮他们也会摘下来给我。也因为长得可爱,不论在哪,都是众人的焦点。

我的人生充满赞扬和掌声,温暖与爱意,直到余妙妙出现了。

我记得那是个周末,我哥拎了好几袋衣服回家,在房间里捣鼓了半天,然后让我帮忙看看他的新穿搭。

“怎么样,有没有看起来乖一点,一看就像个好学生那种?”

他穿的很素,价格依然是不菲的,但款式都很普通,跟他平常时尚潮流的打扮相去甚远。

能解释这种反常现象的答案只有一个——

“哥,你谈恋爱了吗?”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我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警惕起来,“你干什么?你哥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生活吗?你也长大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应该专注学习,别闲得无聊老打听我的事。”

他欲盖弥彰说了一堆,分明是做贼心虚,肯定有情况。

“是谷清姐姐吗?”我问。

他脱下原来那件外套,换上另外一件,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听到我的话,不耐烦道:“当然不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下彻底惹毛了我,谷清姐姐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装傻充愣也就罢了,居然还找了别的女人谈恋爱。

我倒要看看,能让我哥抛弃他那些限量款球鞋和外套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一次见到余妙妙是在一家西餐厅里,看她用餐具时生疏的动作就知道她没怎么吃过西餐。

长得不怎么样,但也说不上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还行,模样整体还说得过去。就是穿得比较土,衣服款式早就过时了,可恶的是那些土不拉叽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居然很合身,也不能说好看,就是没那么丑而已。

我像往常那样靠在我哥身上跟她打招呼——说是打招呼,倒不如说是示威。

从小到大喜欢我哥的女生多了去了,几乎每天放学回家都能从他的书包里翻出情书,我经常当着他的面撕掉那些矫揉造作的情书,扔掉她们送的糖果巧克力一类的东西。

反正他又不会说我什么,只会无奈地摇头,然后把那些信封碎屑扫进垃圾桶。

可我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为了余妙妙凶我,就在吃完饭后回家的路上,他一把扒拉开我,冷着脸说:“简瑶,你最好老实点,不准去找她的麻烦。”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而且他以前都是叫我瑶瑶的,为什么认识了余妙妙后就简瑶简瑶的叫啊!

一定是余妙妙那个女人跟他说了什么,别看她表面上是三好学生,背地里肯定是个喜欢装柔弱的绿茶白莲花,搞不好她跟我哥谈恋爱,就是看上了他的钱!

我跟他旁敲侧击说过很多次,要留心余妙妙的野心,他不以为然还反驳我,“挺好的呀,我就喜欢她这点。”

我怀疑他脑子被人换成棉絮了!

另一边,我还要安慰谷清姐姐,她暗恋我哥多年,一直没敢表明心意,本来以为到大学就能顺理成章了,谁能想到半道上杀出个余妙妙。

这个女人,太可恶了。

“没关系的,妙妙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他会心动也很正常。我不会在意的,等到新鲜感过去,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是我就好。”

谷清姐姐的神情温柔又忧伤,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将她的美丽尽显在余晖下。

我哥个二傻子,这么好的女孩子都不知道珍惜。

然后报应很快就来了,我陪朋友去教务处,结果听到余妙妙的辅导员厉声批评她戴昂贵首饰,还取消了她的贫困生资格和助学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停驻在走廊偷听里面的争吵狡辩忍不住发笑。

我故意拖着朋友没走,就是想看看余妙妙从办公室出来那灰头土脸的样子,顺便挖苦她几句,以解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憋屈。

可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居然敢打我,还把我哥送她的手链扔我脸上,趾高气扬地说是她甩了我哥。

余妙妙走远了后,朋友扶我起来,满脸诧异,“你非要上去讨打做什么?”

“我哪有!”明明都是余妙妙太坏了。

那条手链我给了谷清姐姐,骗她说是我哥送她的礼物,但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没有收下。后来我才发现,那条手链内侧写了余妙妙名字的简写。

靠!

他们分手后,我哥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回家住了。

有一天半夜,楼下门铃响了许久。

我从睡梦中醒来,感觉是我哥回来了。我急匆匆下楼,保姆阿姨已经打开了门。

我哥他握着酒瓶,跌跌撞撞往屋里走,上楼时脚下不稳,我想上前扶他,他恶狠狠推开我,任由自己摔在地上,“别碰我。”

“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他瘫在地上,冷笑着别过脸,“别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如今,因为余妙妙那个女人,他居然不认我了。

我真的好讨厌她。

我哥丝毫没在意我的表情,自顾自举起酒瓶往嘴里灌,发现瓶子已经空了,转而唱起了歌。

“我的玫瑰生长在沙地里,我骑着骆驼路过,问她是否愿意去我的花园……”

“黄沙漫天,烈日高悬,她长在那沙丘上……”

唱的好难听,调子乱七八糟,低哑含糊的声音像一排密密麻麻的针,狠狠扎在我身上,将他的痛苦全数倾倒给我。

“哥。”

他没有理会我,双手捂住脸,压抑着哭腔道:“我只想要属于我的玫瑰。”

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他会喜欢余妙妙啊?那个女人都狠心到跟他分手了,为什么要对她念念不忘啊?

那晚我和我哥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眼泪都糊了满脸。

第二天,我把手链给他,告诉他余妙妙被取消助学金的事。

我做好了被他训斥一顿的准备,但他什么也没说,拿过手链就离开了家。

之后几天我都没见到他,再然后,我发现我哥消失了。

这个消息是岳响告诉我的。

家宴上,我随便吃了几口说自己有事,然后离席去露台上透气,在那里遇到了岳响。

他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背对着门口好像在看风景。我原打算趁他没发现之前赶紧离开,却听到“啪”的爆裂声,禁不住叫出了声。

“呀,是简瑶啊,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呢?你哥呢?”岳响发现了我,转过身恶劣的笑着,口香糖被他吹成了泡泡,“啪”的一声炸掉。

见我没回话,岳响自顾自继续道:“啊,我忘了,简修他已经走了,八成是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岳响吐掉口香糖,慢条斯理说:“你哥,简修,走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什么走了,你什么意思?”

他没理我,侧身从我身边经过。

我上前追问,伸手要拽他的衣服,岳响像是察觉到了般突然回头瞪我一眼,吓得我立刻缩回手不敢动弹。

我从小就很怕他。

可最开始的时候,我跟哥哥都很相信他。

那个时候,妈妈好像还在,岳响很听她的话,向她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我们。他会带我们去别墅的花园里捉蝴蝶,也会教我们玩游戏,在我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他就已经能用小提琴拉出一个完整的曲子了。

然而妈妈去世后,他就变了。

变得阴郁偏执,冷漠刁钻,像梅雨天放久了的食物,生了斑斑点点的青霉。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家宴,我跟别的女孩子玩娃娃起了争执,想上楼去找我哥。可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只能一间一间的敲门。

然后在走廊里遇到了岳响,我向他询问我哥在哪,他指了好几个错的地方让我找。等我再问他时,他忽然不耐烦地说:“你这么笨怎么不去死?”

我当时就愣住了,哪怕那时候年纪不大,但也知道围绕着“死”这个字展开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直直盯着我,一字一句说道:“要不是因为你,姨母怎么会死。”

我怔怔看着他,他笑着说:“你不知道吗?姨母就是生了你之后身体才变差的,而你太不听话了,为了照顾你,她每天都很累,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最后她死了。”

我记不清岳响当时的表情了,应该是很狰狞很可怕的,但有时候又觉得是他现在这幅样子,嬉皮笑脸地说出尖锐刺耳的话。

当时的我竭力反驳他,“你骗人!爸爸和哥哥说她变成星星了,她会在天上看着我,只要我懂事,听话,等我长大了,她就会回来了。”

“那是他们哄你的,她死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岳响说道,“他们怕你闹,所以才编了谎话骗你,因为你闹腾起来很烦人,他们不想像姨母那样照顾你,所以让你听话,教你懂事,这样才能给他们自己省去不少麻烦。”

“就算你穿着公主裙,也不是真的公主,他们更不会把你当做公主来宠爱,唯一疼你爱爱你的姨母已经被你害死了。”

“你骗人!你骗人!”

不管我怎么反驳,他都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哭着拍打各个房间的门,但没有一扇门是开的。

岳响看着我徒劳的举动,嘲讽道:“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找到了简修所在的房间,他也不会管你的,只会嫌你打扰他打游戏。”

我蹲在地上哭了好久,岳响的话时不时传到耳朵里。

“是你害死了姨母,简修也是,你们都是凶手。”

“他们都在哄骗你,他们不爱你,一旦你表现出任性、胡闹的一面,他们就会嫌弃你、抛弃你。”

“你是个灾星,谁沾上你都会倒霉。”

……

直到我哭到打嗝,喘不过气来,我哥终于来了。

他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岳响,一言不发地带我离开那个幽长的走廊。那天回家,他让阿姨仔仔细细给我洗了好几遍澡,洗到我全身的皮肤都泛红才结束。

第二天我就生病了,我哥喂我吃药,我嫌冲好的药剂苦,让他去拿糖,然后趁他不注意把杯子打翻,玻璃撒了一地。

他听到动静很快回来,我告诉他杯子是我不小心打翻的,他一点也没怪我,第一反应是查看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

我就知道岳响说的是骗人的,但为了更加确认这点,我反复试探,扔了他的游戏手柄,撕掉别的女生送他的情书,把墨水溅到别人的裙子上,他都没有对我发火,好像比起生气,他更多的是疑惑。

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件这样的事情了,只要他不发火,我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岳响说他走了。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就真的没有再见过他,我去问爸爸,问阿姨,问遍了所有认识的人,他们都不告诉我。

我去找余妙妙,发了疯一样跪下来求她。

只要我哥能回来,我就不会跟她作对了,他们怎么样都好。

但是她也不知道。

渐渐地,我开始逃课,我不敢去学校,我平日里得罪了很多人。他们要是知道我没有哥哥罩着了,肯定会找我的麻烦的。

我每天呆在家里,反复播放每年生日时他们给我录的DV,视频里我哥把生日帽戴到我头上,眼眉含笑,“我们瑶瑶又长大一岁了。”

我无法相信,他居然真的会抛下我,就像我不相信他会为了余妙妙跟我置气一样。原来岳响说的是对的,只要我不听话,做错了事,他们真的会讨厌我,丢下我不管。

我在家里呆了很多天,久到爸爸都看不下去,他让人过来告诉我,我哥去了国外读书,过几年就回来了。

阿姨端来了我平常喜欢的甜粥,叮嘱我要注意身体。等我打开手机,里面已经红了一片的消息,有朋友的也有老师的,都是担心我的,班长还帮我请好了假,让我安心休养。

我又回到学校了。

我把大多数时间都倾注在画画上,在数位板和颜料中找回自我。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规模像样的工作室做设计。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有时候很漫长,有时候回首又觉得光阴似箭。

就这样过了五年,终于有一天,我哥回来了。

我收到消息,欢欣雀跃跑到机场接他。

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人。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更成熟了一些,穿着西装看起来也很帅。但当我像以前扑进他怀里时,他拽着我的衣领将我拉出来,神色冷淡地开口:“小姐,请你自重。”

我以为他还在生气,一个劲的道歉讨好他,他身后有个人出来说道:“简总,这位是你妹妹。”

他一脸诧异回道:“我还有妹妹?”

后来我才知道,他失忆了。

不仅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谷清姐姐,就连面对爸爸,也是疏离的模样。好像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商业伙伴。

一开始我很伤心,后来转念一想,不记得以前的事,不就意味着他也忘了余妙妙?我突然庆幸起来,以前的那些事,不也都一笔勾销了吗?

余妙妙如今都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她混成了什么样子,反正我哥也不记得她了。这辈子他们应该都不会再相见了。

我跟我哥之间有血缘做纽带,不管怎么样他都甩不开我。而且,他忘记了余妙妙,也就意味着谷清姐姐可以和他重新开始了。

但是为什么,余妙妙非要阴魂不散又缠着我哥啊?为什么她又出现了?

谷清姐姐说她不会认错的,我哥的新助理就是余妙妙!

我和谷清姐姐去了他的办公室,果然看到了余妙妙。

兴许是工作后会打扮了的原因,她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土不拉几的了,职业妆容和烫过的长发显得她有几分艳丽妖媚,像个狐狸精。

我凑上去故意跟她打招呼,想让她在我哥面前出丑,结果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我哥冷着脸叫了回去。

余妙妙离开后,我跟在她后面,让她别再纠缠我哥,还说我哥要跟谷清姐订婚。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偶然间听到谷伯伯和爸爸提到过这件事。不管怎么样,但凡她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立刻卷铺盖走人。

结果她个臭不要脸的居然直接说要勾引他,还要把我当初求她的照片给我哥看。

我气不过要给她一巴掌,又被她弄疼了手臂,只能言语羞辱、辱骂她。

幸好我哥及时赶到,我眼泪汪汪跟他告状,希望他能开除余妙妙。结果是我被训了一顿,还被勒令不准再去公司找他。

凭什么啊?

余妙妙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就算我哥失忆了也护着她。

后面我发现我哥不仅出差带着她,就连去宴会都带着她。趁着我哥不在,我过去质问余妙妙,她一脸志得意满晃着酒杯说是工作上的事怎么能叫勾引。

我刚要开口骂她,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也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她们俩倒是臭味相投,很聊得来呢。

那天酒会后没多久,网上有人发了一段偷拍的视频,视频里一男一女在亲亲。画质虽然糊,但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两个人正是我哥和余妙妙。

然后我哥还在镜头面前公开说他恋爱了。

啊!

她个坏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哥就算失忆了也逃不过她这一劫啊!

好几天我都提不起精神,我打了好多电话给我哥,但他一个也没接,短信总是回复我在开会。

后来有天,网上又有消息了,爆了余妙妙好多料,说她心机,说她绿茶,说她借美色勾引男人上位,还挪用公司的钱。

哈哈哈,终于有人锤她了。

底下的评论全是骂她的,精彩纷呈,我津津有味地吃了一下午瓜,稿子都没画。

她精心伪装的假面就要被揭开,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装。

出于好奇,我点进去看了那个说余妙妙借工作之余勾引他的那个人的账号,立刻嫌恶地退了出来,忍不住说道:“这个男的长的猪狗不如,连我哥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就这也值得她去勾引?”

旁边的同事回我:“你自己都这样说了,那她去勾引猪狗干什么?”

我:……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不过很快就辟谣了,是有人给钱让网络写手瞎编的,证据一条条列出来,把对方污蔑的东西全都打了回去。

不仅如此,因为这事,我还发现余妙妙名字下居然有了一家珠宝店。

肯定是我哥帮她的。

我把这事告诉了爸爸,他说公司现在都是我哥管,不论他拿钱做什么,有收益就行。

更过分的是,不论我怎么生气,怎么不甘,余妙妙那家不知名的店居然还上杂志了,连带着她本人一块飞升。

再然后,颁奖大会那天,我哥进医院了。

听说是谷清姐姐想把滚烫的汤水泼到余妙妙身上,结果我哥替她挡了。余妙妙什么事也没有,我哥后背烫伤了一大片。

在医院里,谷清姐姐一直在抹眼泪,我想安慰她,但想到受伤的是我亲哥,还有她疯狂的举动,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后来爸爸来了,余妙妙也来了,谷阿姨也来了。我爸带余妙妙去旁边说话,谷阿姨训了谷清姐姐一顿,还打了她一耳光。

事情太乱了,每个人好像都顾着自己的事,没人想到我哥受伤了躺在里面呢。

我想进病房,却被爸爸叫住,他说我哥有更合适的人照顾,叫我别添乱。

我去安慰谷清姐姐,她狠狠甩开我的手,满脸憎恶,“滚开,要不是你蠢到无可救药,我怎么会输给她?”

我大脑嗡了一声,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谷清姐姐,你怎么这样说我?”

“蠢东西,你以为我是真想跟你做朋友吗?要不是为了简修,我才不会认识你这种人。”她高傲的扬了扬额前的刘海,看都不看我就走了。

我一直都把她当作亲姐姐来看待的,但我没想到她只是将我视为接近我哥的一个工具,一个途径。

我曾经问过我哥,谷清姐姐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他说:“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吗?”

我:“可是哥,谷清姐姐跟我们家是最配的,你好歹接受一下她的心意,别让她伤心啊。”

他回我:“那以前有那么多女生给我送情书,难道她们的心意我也要一个个接受吗?”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我觉得谷清姐姐从小就喜欢我哥,他们也认识了很多年,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我身为他的妹妹,谷清姐姐的朋友,当然不会允许别的人出来干涉他们,所以就想法设法地要把余妙妙赶走。

只是没想过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厢情愿,对于谷清姐姐而言,我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我听见我哥说:“你不要再闹腾了,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如果你再针对她的话,那就不止五年,我保证你接下来的人生都不会再见到我。”

“哥……”

我全身禁不住颤抖,张嘴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你……没失忆?”

他缄默地望向我,然后说:“从来都没有。”

他没失忆,他的疏离和冷淡都是装的,那我之前的张扬任性以及对余妙妙的刁难,不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吗?我终于明白了谷清姐姐为什么说我蠢了,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

我不敢想,我哥到底有多爱余妙妙,居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我想起了那年他喝醉酒倒在楼梯上唱的那首歌,我已经不记得调子了,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词了,只隐约想起我哥说,他只想要属于他的那朵玫瑰。

但我还是不喜欢余妙妙,可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不乐意,也不敢阻拦我哥。

他居然在新品发布会上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跟余妙妙求婚,这不就等于直接结婚了吗?我只是在工位上画了一天的稿子,怎么一看手机天都变了!

更可恶的是,我之前因为自己能跟一直都很崇拜的燃雨太太合作神话系列的故事高兴得不得了,然后前段时间发现燃雨太太真人竟然是和我最不对付的张雨然。

难怪我说今天的工作量怎么那么高,肯定是她怕我去发布会现场捣乱故意拖住我的!

当天下班,为了发泄这股怨气,我跑到商场把所有看得顺眼的东西都买了,特地刷的我哥给我的卡。

在商场的卫生间里,我听到旁边隔间里有人在谈论我哥今天求婚的事。

其中一个说余妙妙长得太艳太狠,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另一个附和说我哥眼光差,不找贤妻良母找这种妖艳贱货,一定是图她身材好玩玩的。

我站在洗手池边等人从坑里出来,看到了两个精心打扮的歪瓜裂枣。

手机录音功能打开,我说:“能把你们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那两个人迷茫地对视,好像没懂我在说什么,我越看她们越来气,忍不住骂起来,“就你们这开玩笑一样的长相还有脸说我哥眼光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鬼样子,一个矮一个挫,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余妙妙就算再不好看也比你俩强十倍百倍!有闲工夫在这里嚼舌根不如把坑里垃圾桶倒了!”

说完我扬长而去,感觉气都消了不少。

结果在地下停车场,我遇到了岳响。

他坐在轮椅上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脸上是一贯轻佻又狡猾的笑。

“好久不见。”他挥了挥手。

我捂住包后退了几步,问道:“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这个小姑子呀。”岳响勾起嘴角,“一对新人即将诞生,你这个小姑子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什么想法,关你什么事?”我尽可能表现得无所谓,以防被他看出什么来。

岳响不屑地笑了笑说:“简修今天当众求婚,现在消息飞得到处都是,想必订婚也不远了吧。如果有朝一日余妙妙生下了简修的孩子,母凭子贵,那简家所有的东西不都是她的了吗?到那个时候,你觉得简修还会在意你这个妹妹吗?简家还有你呆的地方吗?”

他又开始了。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按照以往的我,应该会哭着反驳他,然后为了证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去胡搅蛮缠大闹一通。

他想借这事刺激我,让我去阻碍我哥和余妙妙结婚。

奇怪的是,看清了他的目的后,我没有任何失落或者不甘的情绪,转而觉得他在行动不便的情况下特地来找我有点刻意,或者说诡异。

像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不得不走这条路一样。

我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拦我哥和余妙妙在一起啊?怎么,你喜欢余妙妙吗?”

“哈?”

岳响原本是手肘撑在轮椅上托着头的,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手臂一个失力,没撑住差点摔了。

我看他这样子,又改口道:“难道你喜欢我哥?”

岳响神色复杂地吸了几口气,近乎失态地用手指着我,咬牙切齿道:“你……想象力好得很呐。”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开着轮椅过来撞我了。

正当我想跑的时候,电梯那边弹跳着跑过来一个身材圆润的女孩子。

“岳响先生!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乱跑的吗?!要是耽误了晚上的复健和用药怎么办?!”

声音清亮且十分有气势。

我明显感觉到,岳响的头更大了。

“我这边有点事,你先回避。”他对女孩说。

女孩疑惑地看向我,我立刻说:“我不认识他。”

于是,女孩踩了下轮椅的刹车阀,欢快的推着岳响往电梯那边去。

“停下,我还有话没说完。”

“不可以哦,人家已经说了不认识,岳响先生不要再去打扰人家了。”

我看着他们拐了方向,电梯抵达的声音随之而来,接着是岳响气急败坏的声音:“简瑶,你给我等着!”

我拱了拱鼻子哼了一声,小声说:“我才不等,呸!”

果然,求婚之后就是订婚,等我终于完成了神话系列的作品,我哥跟余妙妙订婚的消息又飞满了热搜。

营销号都跟没学过语文一样说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哼,要不是我哥,余妙妙她哪能有今天,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加班当社畜呢。

“当社畜的是你。”

糟糕,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我一抬头,张雨然站在工位前,居高临下看着我,她身后,工作室的其他同事躲在门外,偷偷探头看向我们这边。

大概是传说中的画师驾到,让他们望而生畏,只敢远观不敢凑近。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让你改稿子,你都没回,原来是刷微博刷嗨了。”

“你给我发消息了吗?”我打开微信一看,果然对话框红了一片。那又怎么样,我哼了一声,不服气道:“我都改过好几版了,怎么还要改。”

她吸了口气像在按捺脾气,笑眯眯地保持着千金的优雅说道:“那就麻烦你打开最终稿,仔细审视一下你那没有细化的发丝和羽毛,廉价的打光以及草稿线条都没擦干净的裙褶,然后再来跟我叫板需不需要修改的问题。”

我:……

终于把稿子改得让张雨然挑不出毛病了,已经是一周后了。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不管打开哪个软件都是清一色的跨年攻略。往年这个时候我都是找几个小姐妹一起过的。但今年朋友圈里全都是秀恩爱的,她们一个个都现充去了。

我给我哥发了消息,到公司楼下等他。

好巧不巧,遇到了盛装打扮的余妙妙。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切,不理就不理,我也不会上赶着跟她讲话的。

没想到过了一会,她主动开口说她那个珠宝品牌最近出了新系列,问我有没有兴趣,然后把手机上的图片点开给我看。

是橡树果设计的吊坠,还蛮可爱的,跟我有条裙子挺相配的。

但我肯定不能表现出多么喜欢的样子,只好语气平淡说:“还行吧。”

余妙妙说:“那我让人给你留一套。”

哟,这就想讨好我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收买,这个时候就应该冷着她,让她感受一下热脸贴冷屁股的心态,但万一她真的不给我留怎么办?

我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随便你。”

又等了一会儿,我哥就出现了。

余妙妙立刻起身巴巴迎了上去,我哥揽住她的腰,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亲昵了好一会,直到我喊了一声“哥,”他才注意到我。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但我今晚有约了,餐厅也订好了,就不去了。”

余妙妙有些不解,问他,“你订了?不是说还没想好吃什么吗?”

我哥说:“落木街那家新开的餐厅正好有座位,我就让人订了。”

那家店的位置可是很难订到的!别看我哥表面上说得轻飘飘的,可是为了那个座位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这样一对比,我原本的安排都显得无趣了。

但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灰溜溜离开,让他们俩甜甜蜜蜜去过跨年夜。于是我使出了惯常的杀手锏——故作委屈加撒娇语气。

“哥,我也想去~”

我以为,我哥至少会犹豫一会,然后颇为无奈又难为情地带上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反正只要我去了,就算我不能真的把余妙妙怎么样,至少也能膈应膈应她,打扰一下他们二人世界的清净。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余妙妙打横抱起,像英勇的王子抱起被困在魔窟的公主——逃命般地往门口飞奔而去。

留给我的只有一句——

“我只管我老婆,别人的老婆,我不管!”

“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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