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收员,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职业。
据不完全统计,从事第三方债务催收的公司已达2500到3500家,催收人员近30万人。
30万的催收大军,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上门催收,如贱卖的肉盾,刀口舔血,与老赖搏杀,“3年内失去8位同伴,30多人受伤”;
电话催收,如鞭笞的陀螺,时间被切割殆尽,每天如机械重复,永不停歇;
他们如撕裂的灵魂,一边同情弱者,一边为自己的利益而步步紧逼;
他们掀起了人性幕布,一眼看透了人性的黑暗深渊,历经了生死,阅尽了冷暖。
他们要么选择麻木,要么选择出逃……
01 肉盾
“你知道吗?最后一次催收,我失去了朋友”,92年的小豪,厚实得像一堵墙,他指着自己额头、右手腕上的两寸长的伤疤说:“这就是当时留下的”。
如今的小豪,说起生死,已云淡风轻。
经历过太多的刀光血影和生离死别,他对死亡,已有一丝麻木。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2016年5月4日,是小豪最后一次上门催收。
此前,老板叮嘱他,这位“老赖”已有多年欠债历史,为人凶狠。
小豪留了个心眼,往车后背箱里扔了两把斧头,带上针孔摄像头、录音笔,出发前往顺义。
小豪长得有些着急,得常常掏出身份证,证明自己是个90后。平头,厚实,平时大家都把他当人肉沙包练练手。
毕业之后干过快递、做过苦力活,结果被催收团队看上了。
“看我块头大,鸡贼鸡贼,猴精猴精,完了还一肚子坏水”,“老北京”小豪满嘴京腔,而这股子灵劲,正是上门催收员需要的随机应变。
干催收3年,本来以为这次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访任务,却成了生死恶战。
车抵达了欠款人的五金店,小豪内急,去找厕所。
回来之后,发现店内已剑拔弩张:七名彪形大汉将两人层层围堵,五金店里的,随便操起点货品,都是武器。
“这是要下死手了!”他操起斧头,用厚实的身体肉墙,撞进包围圈。他看到,同伴胸口扎进一把短刀,躺在血泊里,而另一个同伴,举着只剩两根手指的手,脸色惨白,而另外3根手指被砍落,滚入泥灰中。
小豪扛起地上的同伴往车里跑,而身后还有人在刀砍斧切,他感觉到温热的血在身上肆意横流。
满身、满车的血,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同伴的。
同伴在路上,就断了气。
小豪一边开车,一边给警察打电话报警。最后,五金店的7个壮汉,都被抓入狱。
3年催收生涯,他也见过经历过太多生死,他身边的催收员同伴,在一个个减少。
几乎每次都是真刀真枪地干,“需要我们上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断了三根手指的同伴,趁着黑夜和4个催收员翻墙进一个欠款人家中“探底”,没想到院子里养了11只藏獒,“呼啦一下,全扑了上去”,等到欠款人将藏獒拉开,“断了3根手指的同伴,人几乎都没了”,而其他3个人,也被咬得血肉模糊。
上回捡回来的命,这次却再没如此幸运。
小豪身边的同伴,3年内死亡8人,30多人受伤,“上门催收绝对是一个高危职业”。
“简直就是以命相搏”,在民间借贷和小贷盛行的岁月,这群年轻人,靠着自己的血肉,来支撑行业的繁荣。
什么人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小豪说,这实在是一份算高薪的职业。
收入2万多,公司还给绩效提成。有时候,他们去追企业债务,堵着老板,还能要个2000、5000的加油费。
而这个上门催收的江湖中,像小豪这样的北京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二三线城市的小青年,90后,学历低,来北京闯江湖”。
“很多来北京打工的保安,最多拿三五千的工资,同样是武力劳动,但只是我们的十分之一”,小豪说,当然危险值,是没法比的。
但他们也并未找到生命的方向,这些用命相搏获得的钱,却被他们肆意挥霍。“发了工资,他们就去吃香的喝辣的,存不住钱”。
他们战老赖,斗痞子,生命如贱卖的肉盾。
02 陀螺
上门催收,是最为险恶的江湖,利益在这里激烈交锋溢出黑血般浓烈的欲望。
而催收的另一个工种,是电话催收,他们大多是银行的信用卡催收或互联网金融小额分散的贷款。
电话催收员的生活,就如上门催收员的反义词。
一个在底层江湖摸爬滚打,一个却穿着统一的制服,在办公室中打打电话、磨磨嘴皮,就可以拿上万工资。
看起来似乎还算体面的白领生活,却如陀螺般任人鞭笞。
“你就是一个婊子”,电话那头,欠款人开始发疯,问候了珺媛的十八代祖宗们后,又开始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珺媛快速点了网络电话的切断键。
她气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做了两年的电催员,经历过成千上万的恶语相向,她依然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站起身,试图缓解下激动的情绪,却让她看到更为压抑的景象。
在一百平米的小房间里,挤满了上百人,工位被玻璃隔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隔间,催收员挤在期间,“桌子下没空间放柜子,只能放脚”,而桌子上,除了电脑和鼠标,就放一个水杯。
90公分的小隔间,如此逼仄的空间,拥挤着他们的所有青春。
△ 电催员的办公环境
“你能想象,一百人同时接起电话的场景么?”做了3年电催的王德成说,他感觉整个屋子都是嗡嗡人声,如无数细蝇耳边萦绕。
他们都是通过网络电话拨打,头戴式耳机的另一边,是欠款人——他们要面对各式各样的人,有哭诉,有辱骂,有躲闪,也有直接挂断。
透过这个耳机,他们阅尽人间沧桑和冷暖。
王德成每天工作八小时,加班是家常便饭——戴着耳机的耳朵,酸痛得耳膜生痛,而声音,早已沙哑难言。
电催也按绩效提成,月底,就是他们疯狂冲业绩的节点。
每月的25号左右,大家都会加班到深夜,王德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还款的借款人,“轮流撸一遍”。
△ 压抑的办公环境
在电催行业,最吃香的还是女生。
她们脾气好,有耐心,不会和借款人吵架,声音甜美的,撒娇卖萌都可能成为“杀手锏”。
一大波刚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加入电催行业,但两三个月后就会大部分流失。
“电催实在太考验一个人心智的强大,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催收总监江宁已养成一双毒辣的眼睛,一个月就能断一个人适不适合干催收。
最重要是催回率。
“有些人脑子灵活,善于谈判,一通电话就能催回来”,江宁说,有些人常常把催收和销售对比,其实,催收的技巧比销售高明得多,攻防需要拿捏到位。
而另一方面,就得吃苦。
“打完电话还得休息一分钟的人,我们不要,”江宁说,其实每个电催员有效电话最多200到300通。
一天工作8个小时,能和借款人对话的时间,大概是2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等待电话拨通。
“电催就是争分夺秒,你还想休息一分钟?”江宁说,电催就如一个“血汗工厂”,会将所有人榨干到极致。
最原始的,是手工拨打,后来升级为是点击呼叫,现在是网络系统自动呼叫。最近,不断提倡催收智能化、标准化,其本质,就是将电催员的时间分秒不漏地利用起来。
所有的时间,像鼓点一样,安排得绵密而紧凑,滴水不漏。
比如,M1的客户,每通电话必须控制在1分钟以内,催收员在拨电话的时候,就要开始翻看客户资料。
有些智能系统会将客户重点资料,紧密排在第一页,省去翻页和寻找的时间——因为拨通电话和看资料,必须在30秒之内完成。
△ 催收账单
而有一些软件,会同时拨出几个电话,为了就是节约拨电话的时间——一个电话没挂,另一个电话就在系统里等待,无缝衔接。
“上厕所都需要按暂停键,否则就不断有电话进来”,王德成说。
他们重复着拨打、说话、挂断的动作,时间就如鞭子,抽打着他们如陀螺般沉重运转。
王德成和身边的同事,都多多少少落下了毛病,腰酸、视力下降、咽喉炎。
时间的长鞭,在他们的身上落下了道道刻痕。
03 撕裂
比起身体的刻痕,这份工作在他们生命上划痕,已让他们支离破碎。
人性黑暗如渊,他们就生生地立在洞口,一眼看不到黑暗的边缘。
催收员,似乎并不是一个体面的工作。
“我和我的同事们,大多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的工作,只说是客服人员”,王德成说,他们对于这份工作,毫无成就感。
“讨债的,催命的,这个行业太多负面的标签,身边的朋友知道了我的职业,会另眼相看”,王德成说,他们是金钱利益的拉锯者,锯下来的,常常是鲜血和残肢。
不论是上门催收还是电催,都以90后的年轻人为主,他们用热血和时间,去换还算高的报酬,但是,他们找寻不到这份工作的意义。
他们遭遇的,是一群在金钱的重压和利诱下,而扭曲变形的人。
人情冷暖,世间沧桑见多了,小豪已渐渐丧失了对人的信任。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小豪前往一家古董店催收,却看到10多人前来讨债。
老板还不上钱,讨债人就聚过来,扫荡店铺。
古币、陶瓷、字画,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玩,被他们撕扯、哄抢,“为了抢得更多,他们相互撕扯头发,扭打一团”。
“恶狗扑食”,小豪只想到了这4个字。
而古董店的老板,就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小豪当天没有去催收,他实在看不得一个人为了钱,被人如此低至尘埃的践踏。
看多了这些,小豪对人失去了信任,这天下没有永恒,没有“情比金坚”,在利益面前,所有一切,都会撕碎。
王德成同样遭受着研磨。
他有次拨通了一个欠款人的电话,却听到了一个小女孩断断续续地哭声:“叔叔,我知道爸爸欠钱了,可是我们找不到他,我真的很想他,你能不能帮我找爸爸?我长大了帮爸爸还钱”。
王德成听完心都碎了。
这位赌博欠下巨款的爸爸,躲债而逃,留下一个残破的家庭。
直到现在,王德成还没有帮这位4岁的小女孩找到爸爸。小姑娘的哭声,就像扎进心里的玻璃,让他一辈子难以释怀。
催收员就在人性黑暗的洞口前,生生被撕裂。
眼见事态沧桑,他们同情、悲怆,却又无能为力,而另一边,他们为了自己利益,又必须用尽手段,让其还钱。
他们强迫自己,变得麻木而残忍。
王德成猛然发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陌生人。
“不还钱,出门你就不怕遭车撞了吗?”
“你们家孩子是你跟隔壁老王生的?隔壁老王跟你家什么关系?”
这些恶毒而精明的“辱骂”,就像针扎一样,痛,但不见血;伤,却又无痕。
“有时候说完我自己都懵了,说这话的人,是我吗?”他不安地发现,自己的善良和同情心正在一点点丧失,演变成一个冰冷而残忍的陌生人。
△ 一位催收员和欠债者的对话
而每天长时间通话,把他磨得耐心全失。
他感觉自己负能量爆棚,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包”。
他害怕接电话,看到电话进来,就会恐惧;接别人电话时,超过十几分钟,就会让他烦躁,他语速极快,想尽快结束通话。
他们迷茫、焦灼,毫无成就感,同时,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这就是一碗青春饭”,小豪说,如此刀锋战士般的生活,他怎么可能过一辈子?
实际上,这个职业能许给他们的未来,除了金钱,几乎一无所有。
“催收员、催收主管、催收总监,就这三个位置,没别的了,催收总监不干活,就挂一个牌子指挥”,王德成说,催收员的前景,就是变成更大的催收员。
这样毫无想象力的生活,实在让他没有晋升的动力——他们的人生目的只有一个,催更多的单,挣更多的钱。
04 围城
催收行业就如一道围城,城外的人,看见他们的高薪,拼命想挤进来;里面的人如撕裂的灵魂,死命想逃出去。
△ 催收对学历要求低,且年薪很高
自今年3.15以来,催收行业遭遇监管收紧,不许短信轰炸,不许在非工作时间拨打,不许骚扰第三方联系人,条条禁令,让他们的工作越发艰难。
“接到电话投诉,我们就要遭殃”,王德成说,投诉一单,要交200到500元不等的罚款,“现在客户都很聪明,接起电话一听是催收,先暂停3秒,实际上他在找手机上的录音按钮”。
老赖在升级,这场猫鼠游戏变得越来越难,对于催收员来说,他们需要更高的综合素质和技巧。
此外,一帮互联网的创业者们,正在试图用科技的手段,将催收行业标准化、科技化,他们开发出一些新的软件,来规范催收员的行为,来切割他们时间,提高效率。
慢慢地,催收行业不再是劳动密集型,开始往技巧型或智能化转变。
在监管重压和技术改革的浪潮中,一大波催收员被淘汰。
因为软件引进,提供了催收员的效率,一家上千人的电催团队,如今裁员到只剩下700人。
而一些靠着谩骂或威胁催款的催收员,在监管浪潮下,被大批地淘汰、清洗。
除了被动的淘汰,他们也开始了一场主动的逃离和迁徙。
三年,就是催收员的一道坎,大部分催收员干到3年,就到了心理极限,开始拼命往外逃。
小豪厌倦了打打杀杀,已转行到律师事务所,成为证据采集师;
王德成赋闲在家,他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来清洗催收职业给他带来的负能量和刻痕;
江宁可能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他从催收员成为催收建模师,终于有了些技术含量和职业荣誉感。
中国信贷的黄金时代正在崛起,从银行、小贷,再到网贷,消费信贷变成时代的风口。
这支30万的催收大军,不会因为流失和逃离而减少,反而扩大。
围城的另一边,正有一大批人,爬上城墙。
为了节约成本,目前大多数网贷公司选择自建催收团队,并将其挪到三、四线城市,房租便宜,人力成本更低廉。
有些地方政府为了吸引网贷公司,推动当地就业,开出了各种优惠条件,例如办公楼免租一年等等。
合肥、武汉、长沙、常德、南京,都聚集了大量的电催团队。
不需要太高的学历,中专即可,只要口齿伶俐,脑瓜灵活,就能加入这条“流水线”,成为螺丝钉。
三四线城市的小镇青年们,纷纷涌入,成为催收大军的新鲜血液。
一边逃离,一边涌入,围城内的人们,从未减少。
在一轮轮的换血和迭代中,游走在黑灰边界中催收大军,正在慢慢进入阳光之下。
只是这个千年的古老行业,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在这个金钱的名利场中,他们是利益纠葛的最终收割者和善后者。
他们可能吸收了,这个时代最深的黑暗。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和青春,撑起了整个信贷的黄金时代。
通过他们的眼睛,才能看到真实的时代细节,和盛世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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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关停,电话封号,催收行业面临洗牌,上千公司将倒闭…
校园贷恶性事件爆发,山东辱母案雪上加霜,让催收行业的监管,突然而至。
云平台关停接口,短信群发和网络电话纷纷停摆;监管部门搭建投诉体系,一旦核实,整个公司都得封号;深圳、上海的地方催收规则出台,根根红线,森严无比。
催收行业面临了诞生以来的,最艰难时刻。
洗牌将至,业内人士估计,近一半的催收平台将倒闭,上千公司将出局。
这是命运中的大劫,还是涅槃后的新生?
01 大雨欲来
2016年临近年底,频繁的校园负面新闻集中出现,整个互联网金融遭受重创。
催收行业,最先感受到监管的压力。
“尽管催收处在信贷的最后一环,却总是最早感知监管的温度”,某平台的催收总监杨凌发现,网络电话突然无法使用。
在此之前,催收最核心的电催业务,都是依靠网络云平台,拨打网络电话和群发短信。
“这些大的平台,直接告诉我们,上层监管比较严,不再接互联网金融平台”,杨凌称,对于这些平台来说,有营销需求的商家,都可能是他们的客户。
互联网金融公司的营销和催收业务,只是他们业务中很少的一部分,因此斩断毫不犹豫。
催收业务被生生砍断之后,杨凌辗转找到一些“地下平台”,却发现对方要价直接涨了几倍——以前一通网络电话,只需要4分到5分,而如今涨到了9分到12分。
“最让人可气的是,这些平台还借机揩油,设置了各种苛刻条件”,杨凌称,一般每个催收员会有一个网络电话终端,而现在每月还需要加收50到200的费用,“我们称这个叫人头费”。
除了设置“人头费”,还加上了“设备费”。
平台还提出,要收“中继线”的费用——中继线是连接网络电话和座机的设备,而在此之前,平台都会包办,并不收费。
“就相当于购买了一台座机,还必须支付购买电话线的费用”,杨凌提出抗议,云平台的答复是,如果你有呼叫中心资质的话,可以自己去购买中继线,费用是300到500元每月。
如果没有,需要云平台提供,价格直接飙升到3000元每月。
“营业执照上写着石油、证券、网络金融的经营范围的,基本都申请不下来”,杨凌称,实际上,2015年之后,各个部门对互联网金融“不太友善”,基本申请下来的概率为零。
各家公司只能接受3000元的高价。
如此算下来,拨打网络电话的成本,除了增加两三倍之外,每个催收员每月还要加收近3500元的成本。
对于一些小的催收团队,成本的暴增已让他们入不敷出。行业洗牌,猝不及防地来临,而更大风暴,还在后面……
02 步步紧逼
各家催收公司还正在苦寻网络电话的渠道,没想到短信群发也开始崩盘。
在此前,催收行业有两种操作方式,一种是正规的催收公司,会和云平台合作,而另外一些非正规公司,则会采取一些“黑暗手段”。
“云平台的规则太多,还得审核短信模板”,催收员秦欢欢称,他的操作方式,就是从某宝上,批量买一些“非实名电话卡”,100元一张,里面有200元花费。
“我就用自己的手机群发短信,200元话费,也能发2000条短信,而且短信内容不受限制,想怎么威胁辱骂都可以”,秦欢欢称。
后来越做越大,他就买回来几个“猫池”,将所有的卡插进去,用电脑操作,集体群发短信。然而从3月份开始,秦欢欢发现,短信群发不太灵了。
“上门、催收、法院等敏感词,在发送的一瞬间,短信就直接消失不见了”,秦欢欢不得不反复换词,至今都很难摸透,哪些词汇突然就成了“禁言禁语”。
刚开始,催收行业以为这些只是为了备战“315”,过了“315”就好,却没料到监管“这次来真的了”。
今年4月,山东辱母案后,催收行业出现崩塌之势。
“几乎所有的人,都将矛头对向了催收行业,仿佛我们就是万恶之源”,秦欢欢感觉到周围人的恶意,除了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指责,就连身边的朋友,“都开始略带异样”。
更严苛的监管尾随而来。
5月4日,深圳互联网金融协会对外发布《深圳市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催收行为规范》(征求意见稿),成为国内首份针对催收的地方性文件。
十条禁令,泾渭分明。很多规定,直插催收行业心脏。
比如,严禁催收机构在任何非正常时间段(借款人所在地时间8:00-19:00)与借款人就催收事务进行沟通;严禁催收人员骚扰债务人的咨询人、家人、同学及朋友,以追问有关借款人的下落或联络方式等等。
监管一出,催收行业一度炸锅,主要情绪是“抗拒”。
“这其实就是把美国的公平法案,翻译成了中文”,某互联网催收平台的负责人对一本财经称,但美国和中国的环境,大不相同。
美国信用体系完备,老赖的人数比中国要少很多。
中国的老赖群体有多庞大?光是北京区,法院公布的失信黑名单人数,就高达10万人。
而真正被法院起诉的老赖,实在是九牛一毛,因此有业内人士预估,中国老赖人数,已逾千万。
在“戒赌吧”等老赖聚集的社区里,大家对新发布的法案,颇为兴奋,“就算不还钱,他们也不敢催了”。
“监管条例的出现,确实让借款人有更强的侥幸心理,催收更难了”,该负责人认为,面对中国这样的市场,如果真的完全按照监管来,“催收基本没法干了”。
“抗拒情绪”似乎无事于补,监管如期而至,毫不停歇。
就在当天,几十家平台大型的云平台都“很抱歉”地告知杨凌,短信群发业务暂停。
几乎所有“106”开头的营销短信平台,将他们都拒之门外。
杨凌只能再次寄托到“地下平台”。
很多平台开出了天价,价格暴涨几倍。杨凌通过熟人介绍,“走了个后门”才找到一家价格稍低的。
以前发送一条短信的成本是4分,送达率90%,而现在的报价是成本8分,送达率70%。
成本翻倍还不是关键,对短信的审核,变得无比严格。
以前和大的平台合作,杨凌会提交一个短信模板,差不多就能过,而现在,“催收”、“上门”、“起诉”、“法院”,还有一些威胁语气词,都成了“禁语”。
“我们给供应商提交短信模板,他们会要求反复改,我们的策略就是不停换词”,杨凌举例称,比如催收,改成“清收”,起诉,改成“通知单”。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变通的词,还是会不断被加入“黑名单”。
而此时,相关部门对通信行业的监管,更为严苛。
信息产业部、各大运营商,联合起来绞杀“暴利催收”和“信息诈骗”。
一旦有用户去相关部门投诉,运营商就会去核实,有时候甚至会调取通话录音,一旦核实无误,“整个公司的电话都会停掉”。
“短信和电话,都纳入了严密监控的范畴,稍微不慎,就可能导致大面积的封号”,杨凌不得不在公司内部,开始了紧急培训,训练催收员的话术,“一定要稳,骂不还口,绝无脏字”。
正规公司尚且如此,地下公司的业务更是雪上加霜,用户一旦拿着短信截图给联通、电信、移动一通电话过去,手机号就直接封号。
“封一个号,就损失100元,发一次短信,就损失几十个号,这个成本太高,根本耗不起”,秦欢欢称,投诉的敏锐度大幅度提升,他的业务几乎难以维持。
更多的坏消息,接踵而来。
今年5月底,监管部门开始了对“大数据”行业的清洗。
5月初,最高人民法院通报新的司法解释,明确非法获取、出售或者提供个人信息50条以上的,即构成犯罪。
为了杀鸡儆猴,近日,某运营商的员工,因为泄露上千数据,而被判刑。
而催收行业,不可绕过的,就是“信息修复”——很多借款人会突然消失,催收的第一步,就是找到这个人。
“最疯狂的时候,有人上门来兜售信息,直接拿U盘去拷贝”,江宁是一催收公司的负责人,他回忆,当时一千万条数据,价格只需5万到10万元。
“如今很多数据购买的渠道,都断了”,江宁发现,即便还有胆大者敢于铤而走险,价格也翻了“三到五倍”。
数据、网络电话、群发短信等等,催收行业赖以生存的“基础设施”,被悉数斩断,“整个行业的成本,翻了4到5倍”。
03 洗牌将至
总是上有政策,下对策,很多公司试图找到“曲线救国”的方式。
比如,网络电话无法拨号,他们就找一些平台,把电话先转到境外,在美国、香港绕一圈,再拨回来。
“然而接通率大幅度降低,你看到一个美国拨打回来的电话,你会接吗?”杨凌发现,除此之外,越洋电话还有延迟,“一般会延迟一两秒,沟通起来特别费劲”。
各种应对攻略也在催收圈里流传。
短信不行用微信,只要不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用“非实名电话”打,不同时间段,多次拨打,但也要防止客户录音;超过3个月的客户资料及时拷贝,及时删除。
整个行业的成本,大大提高,而违规的成本,也在增加。
“监管的核心逻辑,就是甚至了各种门槛和规则,让成本增加,这样就让一些不正规的小平台,难以存活”,杨凌称。
监管才迈出小小一步,深圳起草的意见稿,也是地方性文件,然而,更加严苛的风暴,即将来临。
六月中旬,某催收平台的负责人被上海监管间接询问,“监管的看法是,目前给出的开放性条件太多,要开始制定细则”,他透露,针对上海的催收政策,已形成初步内部讨论版。
2015年之后,信贷产业火热崛起,一大批互联网消费金融出现,让催收行业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
“整个催收公司,已有多达数千家大大小小的公司,三五个人,注册一家公司就开干”,杨凌粗略统计,这两年,起码就有上千家专注互联网金融催收的公司成立。
而这其中,近一半的平台,并没有催收资质,野蛮生长。
“营业执照中,没有催收或清收等相关营业范围的,都属于地下催收公司,灰色运作”,杨凌称,大多数暴力催收事件,都来自这些地下催收公司,行业一度陷入众矢之的的深渊。
“行业洗牌已来了,有一半的催收公司将被淘汰”,杨凌认为,这真的不是一件坏事,催收行业早就到了该溯本清源的节点了。
他们等待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催收行业在监管的隙缝中,左腾右挪,试图找到一个出口。
但通常是,他们每逃窜一处,很快监管就围堵而来。
这个长期处在灰色边界的行业,仿佛被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进入阳光下——光线有点刺眼,他们尚未适应。
等他们适应光线,睁开蒙昧的双眼时,就会发现那段野蛮江湖、灰色时代,已是过去……
素材来源:一本财经、网络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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