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30日，湖州市人民检察院看守所。

检察官提问下方的犯罪嫌疑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今天原本应该是你中国工程院院士答辩的日子。”

听到这里，嫌疑人褚健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遗憾的神情。没错，如果不是受到突然的举报，褚健在今天过后大概率就会成为中国工程院的一位院士。

但是经此一事，不管褚健能不能恢复清白之身，再想进入工程院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那么，褚健到底有没有像举报信里说的那样贪污受贿、侵吞国家财产？

从监狱出来之后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立志投身自动化控制系统研究

褚健，1963年出生于浙江淳安，是一名妥妥的天才少年。15岁那年，褚健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浙江大学，成为化工系自动化专业的一名高材生。

1986年，研究生毕业的褚健被学校派往日本京都大学公费留学，拜入日本自动控制研究界执牛耳者高松武一郎的门下，成为中日双方首届博士联合培养第一人。

从日本交流回来之后，褚健回到了母校浙江大学任教，凭借着在自动化控制领域的优秀能力，年仅30岁的褚健就成为了浙江大学的教授，并于次年成为了学校的博士生导师。

褚健的优秀不光体现在学术研究方面，在创业上他同样取得了瞩目的成就。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极大地激发了全社会的创业热情。

为响应国家号召，浙江大学成立了产业、学术、科研一体化的12个科学性公司。其中的浙江工业自动化公司，就是由褚健牵头创办。

浙江大学当时苦于资金短缺，这家公司一开始只是一个空壳子，是褚健在关键时刻从银行贷出了20万元的贷款，成功将公司盘活。

当时，浙大自动化公司主营业务是分布式控制系统相关的产品。

但是，在此之前国内的分布式系统一直被国外的几大品牌所垄断，国内大大小小的企业使用的也都是进口的产品，这对于浙大自动化公司来说，想要打入市场非常困难。

资金不足、市场壁垒、技术难题，这些都严重地制约着浙大自动化公司的发展，当时没有人看好这家公司，也没有人看好褚健。

然而褚健就是铁了心的要研究国产自动化系统，因为他十分清楚这类系统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工业自动化控制系统，在现代化的工业体系当中，充当的是大脑、神经中枢的作用。

小到社会生活中的交通设施、电力网络、高铁运行系统，大到石油化工开采提炼、国防武器装备的操作、三峡大坝之类大型基建的控制，都要依靠自动化控制系统实现。

而就是如此重要、关系着国家发展，乃至生存的控制系统，我国在当时却基本依靠进口。

褚健为了改变这一状况，义不容辞地投入到了工业自动控制系统的研究当中。

1999年5月，浙大工业自动化公司与浙大半导体公司、浙大快威科技合并，组成了一家名为浙大海纳的公司，并开始谋求上市，浙大工业化公司改名为浙大海纳中控公司。

“当初同意几家公司合并，就是想要通过上市吸引投资，为自动化控制系统的研究吸纳资金支持。”褚健回忆说。

然而事与愿违，浙大海纳的确吸引了不少外来投资，但是控制系统由于研发风险大、回报周期长，浙大海纳董事会更青睐于眼前的利润，对褚健的研究并不感冒。

所以，褚健和他的控制系统研究并没有得到公司的大力支持。

甚至到了2002年，浙大海纳董事会做出了将浙大海纳中控公司剥离的决定。

次年1月，浙大海纳中控公司完成剥离，褚健控制的中控科技以300万元的市场价格拿到了公司的股权和经营权。

然而褚健没想到的是，正是这次的股权转让，会在未来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中控系的崛起

浙大中控被剥离后，褚健带领团队在工业自动化控制的研究领域继续深耕，终于一步步研制出了属于中国人的控制系统，中控系成为了国内工业自动化领域首屈一指的系统。

截止到2012年，中控已经是一家年产值30亿元、员工数量超过4000人的行业巨头。

更重要的是，褚健的研究和坚持，打破了西方国家对于自动化控制系统的垄断，中控系产品占据了国内三分之一的市场，原有的进口系统价格也降低了三分之二。

中控的横空出世为国家节省了大批引进投资，国家商务部甚至将其列为禁止外资收购的企业。

不过，虽然中控系统在自动化控制领域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中国大量的企业、基础设施应用的还是外国的控制系统，安全问题仍然刻不容缓。

尤其是2010年爆发的“伊朗离心机爆炸”事件，再一次给褚健敲响了警钟。

这一年，伊朗的核电站在启用后遭到了外部病毒的入侵，2000余台燃料铀浓缩离心机失控爆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当时新闻出来的时候，褚健正在出差，他顿时一身冷汗，立刻赶回家里，并让人查清伊朗这批离心机使用的控制系统。

他猜测，病毒攻击的地方就是离心机的自动化控制系统。

很快，助手就查清伊朗使用的是来自德国西门子公司制造的控制系统。

听到这里，褚健更是心急如焚，因为国内大多数企业和基建设施使用的同样也是西门子系统。

伊朗的离心机能够被攻击，那就说明中国的各大企业、各项基建设施也处于敌方的攻击范围内，中国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伊朗！

这次事件过后，褚健争分夺秒，带领中控投入巨资，开始从事工业控制系统信息安全方面的研究。

2013年，美国CIA雇员斯诺登在国际上爆出了关于伊朗核电站离心机爆炸的真相，确如褚健预测，是美国联合以色列，使用“震网”病毒攻击了伊朗的控制系统。

当外界还在对此震惊时，褚健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自顾自埋头继续做自己的研究去了。

然而，褚健在控制系统方面的作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某些国家、某些群体的利益，一桩针对褚健的阴谋也逐渐提上了日程。

褚健蒙受牢狱之灾

其实早在2012年，坊间就开始流传出关于针对褚健的阴谋声音。

“有人要花3000万买褚健一个无期徒刑。”“再不扳倒褚健，等他成为工程院院士就彻底没机会了。”甚至还有人写了对褚健的举报信。

只不过，褚健当时在众人的眼中一直是完美的形象，这样无凭无据的指控完全无法对褚健造成威胁。

至于对褚健的威胁性传言，褚健也只当是有人开的玩笑，并不认为有人真的能颠倒是非，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己。但是，他低估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险恶和执着。

2013年，褚健通过了中国工程院院士的第一轮选拔，正在准备第二轮的答辩，不出意外很快他就可以正式成为中国工程院的院士。

但是就在2013年10月19日的深夜，正在外面出差的褚健被捕了。

有人举报他贪污、挪用公款、行贿、侵吞国有资产、不正当男女关系，种种罪状均有所谓的“证据”。

更关键的是，举报他的是一位教授，这样一来监察机关就没办法再对此事坐视不理了。

从举报信来看，褚健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在浙大海纳中控股权的购置侵吞了公有资产，二是在进行控制系统研究时挪用研究经费。

《起诉检查书》认为：褚健在2002年7月对浙大海纳中控进行收购时，以300万元的价格将价值2600万元的股权购置到自己手中。

此外，褚健在负责浙江大学先进控制研究所期间，骗取、侵吞695万元研究经费，用于个人投资或者中控科技的增资。

针对这两个问题，褚健及其律师表示：2600万元的股权价值是以当下交易市场股价计算得出，并不具备参考意义。

至于近700万元的研究经费，这笔钱更多的是用于人工费用。

当时国家就科研经费方面并没有做出详细周全的管理规定，因此各单位都有自己的经费发放标准。

浙大的科研人工费很大一部分都用作了科研人员的奖励和补贴。

而褚健经手的每一笔科研费用，都是有处可寻的，并且有多位参与项目的人员主动站出来坦陈自己在项目研究中拿到的工资和奖励。

因此，褚健想要从中侵吞近700万元的研究经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褚健被捕、被起诉一事惊呆了周围的人，所有人都不相信褚健教授真的会做出贪污、挪用公款一事，尤其是浙大的师生们。

在褚健被抓后，浙江大学共有800多位师生站出来，愿意为褚健担保，包括浙大管理学院院长、浙大海洋学院院长等20几位教授、干部，以及浙大退休党委书记、副院长。

中控公司的上上下下也对此表达了质疑和抗议。作为员工和同事，他们最清楚褚健对待研究的态度。

据介绍，褚健作为公司的创始人，每年的分红至少有几千万，但是他每年只拿走几十万，其余的钱全部给公司充当研究费用。

一位高层领导说：“这些钱就是他的，是合法的，他可以拿走，但是他没有。他可以装一年、两年，但是你难道说他装了20年？”

2014年，中国工程院四位院士联名向国家安全委员会陈情。

几位院士表示：“任何系统都会有漏洞，如果境外机构利用我们的系统做出了对我国的核心研发人员不利的事，这将是国家的损失！”

不光是外人的评价，从褚健家人的情况也可以看出褚健的为人。他的父母住在普通的公寓里，出门乘坐公交车，去医院看病也需要排队。

褚健的子女在听说父亲蒙冤入狱，第一时间想办法为父亲脱罪。为此，他们到处东奔西走，到处搜集证据，整个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富二代”的架子。

出狱后争分夺秒做研究

而另一边，湖州市人民检察院在收到举报信的那一天，就进驻到了浙江大学，对褚健的“犯罪证据”进行收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因此湖州市检察院对于褚健的起诉经历了前后两次退回补充侦查。

2015年，湖州市人民检察院宣布，对褚健涉嫌侵吞国有资产、挪用研究经费等罪名提起公诉，但是庭审时间却一拖再拖，前后延期5次。

2017年1月16日，湖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褚健的审理终于提上日程。

一审公开宣判：浙江大学副校长褚健贪污以及故意销毁会计凭证，认定被告人褚健犯贪污罪，处以有期徒刑3年3个月，处以罚金50万元。对此，褚健没有选择上诉。

这样的结果固然无法让所有人满意，但这很大程度上是当时我国在相关政策法规上的模糊导致的。

褚健案涉及到的是体制内学者，想要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产业化的问题，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牵涉到一系列的产权改革、知识产权归属、研究经费划分等情况。

而当时国内关于这些问题的判断尚无明晰法律和案例可依，这也就导致褚健案陷入泥潭，也是褚健被判罚的主要原因。

不过好在从他被关进看守所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的时间，因此在法庭宣布完对他的判决后，仅仅过了两天他便出狱了。

相较于自己遭受的不白之冤，对褚健来说更重要的是抢时间！他要争分夺秒地继续开展控制系统的研究，将这三年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所以在出狱后的第二天，褚健就回到了中控公司，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2017年3月，褚健将朋友此前代持中控技术股份收回，并与代持人签订书面协议表明代持关系，名正言顺的再一次成为了中控的执掌者。

不过中控科技在褚健不在的这段时间，已经经历了6次产权变动，再加上公司科研项目缺少主心骨，几乎处于停滞状态。此时的中控，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但是褚健没有丝毫灰心丧气，他立刻着手制定了“烈火计划”，重新激发出公司活力，争分夺秒地展开项目研究。

当年年底，在南京举办的第二届世界智能制造大会上，褚健教授发布了中控公司最新研制的面向未来的工业操作系统——supOS，向世人宣布自己的强势回归。

该操作系统凭借中控20多年技术积累和用户需求，以集成化、数字化、智能化的手段。

着力解决企业在生产控制、生产管理、企业经营等方面的综合性问题，是一个具备强大国际竞争力的国家级工业互联网平台。褚健的回归得到了业界的一致欢迎。

2018年5月，褚健在宁波市政府的支持下，成立了宁波工业互联网研究院。

同年，国家工业信息部产业发展促进中心官网公示了国家重点研发规划“网络空间安全”。

工业控制系统作为示范项目入围，并得到了国家财政2758万元的拨款支持。

在最后的项目承担单位那里，标注的是浙大中控技术，项目负责人正是褚健。

2020年3月，上交所正式受理了中控技术的科创板上市申请。同年11月24日，随着一声锣响，浙江中控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正式登陆上交所，敲开了资本市场的大门。

中控科技这时候的年利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4.23亿，相较于2017年足足翻了两倍多。

2021年，世界互联网大会在乌镇开幕，褚健教授受邀参加“工业互联网的创新与突破——产业大脑未来工厂”分论坛，并发表演讲。

褚健表示，实现未来工厂，不光要实现产业智能化，还要首先实现自动化。

当前中国化工企业已经基本满足智能化基础，接下来就是从工业3.0向工业4.0的转化。

为了让民族企业走上更大的舞台，中控科技会进一步提高研发支出，增强其创新能力。

正像他说的那样：“我是视国家利益和道德操守为生命的人，请大家不要因为少数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失去对我的信心，我会继续为实现伟大的中国梦而奋斗。”

褚健为中国工业自动化领域的贡献一直被国家看在眼里。

在新中国建国70周年之际，褚健教授受到中共中央、国务院的表彰，荣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奖章。

褚健案又被称为中国科技第一案，在科研界引起了巨大轰动。

褚健本人也凭借着强大的信念支撑，等来了正义，守得云开见月明。

现如今，已经花甲之年的褚健教授仍然奋战在科研的第一线，他正在探寻人工智能与工业的紧密结合，相信在未来，褚健教授一定可以将中国的工业自动化控制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参考资料

[1]《新京报》，《中控技术IPO 实控人褚健“贪腐”跌落后人生再反转》

[2]《金融界》，《从名校副校长到阶下囚 3年牢狱后再成“创业明星”！旗下公司冲刺科创板 两巨头助阵》

[3]《中国经济周刊》，《中控上市！实控人褚健：一位科学家的创业史》